背后被这么多人议论,陈丹朱并没有喷嚏不停,今日也没有开门问诊,而是带着阿甜进城。
“让开让开!”看到这辆马车驶来,城门前的守兵远远的就开始驱散入城的人群,清开一条路。
竹林扬鞭催马,明明是拉车的马,被他驾驭的像狂奔报信的斥候,炎热的大路上荡起一层尘土,驱散避让路边的人们不由掩鼻咳嗽。
烟尘中看垂纱高车上坐着两个女子,其中一个青春妙龄,花衣罗裙,纱帘后也能看到肌肤如雪,摇着扇子,手腕上环佩叮当——
马车疾驰而过,烟尘跌落,被驱赶避让的人们也重新回到大路上。
“这是谁啊?”有陌生人问,再看城门前重新聚集的队伍,其中宝马香车也不少,但都在乖乖的排队,“莫非是皇亲国戚?”
再想适才看到,没有仪仗也没有徽记更没有仆从涌涌,一车一马一车夫而已。
实在不像皇亲国戚啊。
“这是丹朱小姐。”大多数人都能回答这个问题,不待那陌生人再问,他们也懒得说那些重复了多少遍的话,只一言概之,“避开她,千万别招惹。”
也有人担忧的看城内。
“丹朱小姐下山了,不知道城里哪个要倒霉。”
丹朱小姐的车马进了城,就走的慢悠悠,竹林要随着阿甜所指这个那个的沿街买东西,车上装的差不多的时候,也不知不觉转到了回春堂所在的街上。
“好了,丹朱小姐。”竹林在街口就停下车,“你可以去买药了。”
现在桃花观不缺钱也不缺药,满都城的药铺都不去,非要去一个药堂买药。
陈丹朱下车,听得出护卫加重的买药两字的反讽,她一笑:“不是,这次不是买药。”
竹林斜眼看她。
“我是去谢谢回春堂,当初刚要行医的时候,可是多有麻烦人家呀。”陈丹朱一脸感激的说,“做人不能忘本啊。”
竹林干笑两声,陈丹朱哈哈一笑,扇子塞给他,向回春堂走去。
“看好车,问那么多干嘛?”阿甜哼了声,追上陈丹朱。
竹林坐在车上,看一些人对这边指指点点,神情惊讶好奇畏惧,很快四周如同竖起一方屏障没有人敢靠近。
这辆随便租来的车不起眼,但多用几次也会被人盯上认出来,该换辆车了,竹林马鞭一甩,驾车去寻最近的车行。
陈丹朱走进回春堂,果然没有买药问诊,而是跟老大夫道谢,又跟刘掌柜道谢。
“这么说,你的药铺还真开起来了?”刘掌柜笑问。
这位小姐后来来的少了,来了也是问老大夫几个病症就走了,他也没有再多在意,变成京城的吴都热闹又乱纷纷,尤其是新的权贵到来,又有旧的权贵倒散,刘掌柜虽然是个小门小户,也不由过的忐忑,再加上还有女儿亲事,心思乱纷纷,哪里顾得上想别人的事。
陈丹朱点点头:“家宅内相传,现在多有一些姑娘们来看病。”
这样啊,家宅相传,其实是亲朋好友们捧场吧,说是看病,其实也不过是姑娘们往来玩耍,刘掌柜笑了笑,所以还是内宅女子们小玩小闹,想到内宅女子们往来玩耍,他又轻叹一口气——
“刘掌柜怎么了?”陈丹朱忙问,“有什么事?”
刘掌柜看着这姑娘满脸的关切,含笑道:“没事。”话音落,后堂有两个女子走出来。
陈丹朱也看到了,是刘薇和一个年纪相仿的姑娘,刘薇低着头似乎在擦泪,那姑娘则宽慰她。
“妹妹不要难过,钟小姐就是这么口无遮拦,以后我们都不跟她玩。”那姑娘愤愤说道。
刘薇擦泪:“阿韵姐姐,不要因为我,累害你们,你们是名门望族的小姐,我是医家之女——”
她说着又掉泪。
被唤做阿韵的姑娘忙给她擦泪:“你不要理会她的混话,医家之女怎么了?祖母也是医家之女,嫁到常家难道辱没了门庭?我们东郊常氏依旧是士族,她这样说,不只是骂了你,还骂了我们常氏,祖母说了,以后不许钟家的姑娘们往来。”
刘薇拭泪挤出一丝笑。
阿韵也对她笑了笑,又迟疑一下道:“和氏的荷花宴不是不让你去,和氏那般人家只邀请当家人,所以大伯母只带着大姐姐去了,我们其他人都不能去呢。”
“阿韵姐,这个我懂的。”刘薇忙道。
阿韵笑道:“我就知道,薇薇可不是那种不懂事的,你放心,祖母说了,我们过几日也办个宴席,到时候我们做主人,我回去告诉家里,不给钟家小姐下帖子。”
刘薇喊声姐姐说声不要这样,但脸颊飞笑——笑一凝,看向身侧另一旁,一个姑娘正瞪圆溜溜的眼看着她,听她们说话。
阿韵小姐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竖眉要呵斥——
“薇薇姐姐。”陈丹朱甜甜唤,又满眼担忧,“你怎么又不开心了?”
她托着一块糯米芝麻团递过来。
“你尝尝这个,我刚买的。”
刘薇原本的惊吓顿消:“是你啊。”
阿韵小姐的呵斥便收回去,看看刘薇:“你认得啊?”
刘薇点点头:“是常来我们药铺抓药的小姐。”对陈丹朱一笑,“我不吃,你吃吧。”
陈丹朱将芝麻团又托到阿韵小姐面前,一双眼看着她:“这位小姐,您吃一个吧。”
这谁家的小姐啊,是因为长的好看,被人追捧的缘故吗?所以见谁都自来熟?
“我不吃。”阿韵矜持又疏离,在这回春堂小小的药堂里,亲自来买药的又能是什么人,她对刘薇好,是因为亲戚,对其他的寒门可没兴趣结交,说罢拉着刘薇,“快走吧。”
她当然看得出来,这个姑娘还想要攀谈。
刘薇应声是,转头看到父亲。
阿韵也施礼:“表姑夫。”
刘掌柜笑了笑:“多谢你啊,还特意跑一趟,薇薇都这么大了,还跟小孩子似的,动不动就哭。”
阿韵笑吟吟:“薇薇是受委屈了嘛。”她也没兴趣跟这个表姑父多说话,“表姑父,那我带薇薇走了,祖母说过两天我们要办宴席,这几日薇薇就不回来了。”
什么时候接什么时候送一向也不是他能做主的,刘掌柜也习惯了,但想到此时发生的事,还是忍不住道:“不是说陛下不许世家子女们交游?那个丹朱小姐的事,你们也听说了吧?”
丹朱小姐看他,眨了眨眼。
阿韵笑:“陛下说的不是我们,现在吴地的世家还继续宴席呢,现在还要更——啊呀,表姑父你不懂,你也不要担心啦。”
对,他不懂,他只是一个寒门子弟,这些事也跟他无关,刘掌柜被这个晚辈小姐说了句,只是一笑,也不再多言:“好,你们去吧。”
阿韵拉着刘薇就要走,但一直站在身侧的姑娘一步迈过来,挡住路。
“你们家要办宴席吗?”陈丹朱问,双眼闪闪发亮,“我能去吗?”
这个姑娘——很熟吗?阿韵看了眼刘薇,刘薇神情有些尴尬,阿韵懂了,这就是不熟。
她是个体贴妹妹的好姐姐,捏了捏刘薇的胳膊,不用让她来拒绝人。
“这是家中长辈发帖子,我们做不得主。”她浅浅一笑,“你要是想去的话,不如回家问一问,让长辈给我们家说一声。”
陈丹朱看她一眼,笑吟吟:“你刚才不是说你回去跟家里说不让请那个什么钟小姐?能做主不让请,怎么就不能做主请谁了?”
阿韵愕然又羞恼,这什么人啊?怎么这么没规矩,偷听别人谈话——这也罢了,还敢质问?
“你——”她顿时竖眉。
陈丹朱却忽的让开一步:“我知道了,我回去问问,姐姐你们请。”
阿韵伸出的手到嘴边的话扑空,只能一甩袖子迈出去。
“薇薇,走了。”她拉着刘薇恨声说道。
刘薇也觉得这姑娘太不懂事了,看了陈丹朱一眼没说什么走过去了,这个姑娘是挺好看的,说话也好听,但这不足以让她结交,她要结交的是阿韵表姐结交的那些姑娘们。
阿韵拉着刘薇上车,回头看了眼,见那姑娘还站在厅内。
“薇薇。”她说道,“那人到底什么人家?”
“说是要开个医馆,就常来这里学。”刘薇说道。
阿韵嗤声:“医家之——”女字到嘴边的时候,还好及时收住,看着身边刘薇恬静柔美的脸,又一笑,“既然是学技艺,就专心学啊,总想着跟你玩干吗?你又不会医术,你又不做医者。”说着又噗嗤一笑,“她啊,倒是有个人可以去结交,那个丹朱小姐。”
刘薇摇了摇她衣袖,嘘声。
丹朱小姐这个名字可不敢随意说,那可是个恶人,要是被她听到了,可能要打上门呢。
阿韵自然也知道,不再说这个,姐妹两人挽手坐上马车,轻快而去。
刘掌柜看还站在厅内的姑娘,有些不忍心。
“姑娘,我这里有卷医书,送给你看看。”他说道,“或许能增进技艺。”
既然想开药铺医馆,那就将更多的心意放在喜欢的事情上,不要在意这些人情淡薄。
陈丹朱看向他,脸上浮现笑意,将手里的芝麻团托过来:“刘掌柜,给你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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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掌柜当然没有吃女儿家喜欢吃的点心,一本书而已,不用这么谢。
他谢过陈丹朱,陈丹朱也没有再坚持,告辞走出来。
阿甜手里拿着医书翻看,问:“小姐,你给刘掌柜芝麻团是要谢谢他给你书吗?”
陈丹朱摇头:“当然不是,我是安慰他。”
认识有些日子了,她已经确定刘掌柜是个老实又厚道的人,这个老实人被一个姑外婆家的晚辈小姐这样相待,可想而知他在姑外婆面前更受欺负。
东郊常氏?是哪个?在吴都不算望族吧,她都没什么印象。
“阿甜。”陈丹朱道,“回去看看,这个常氏有没有送过帖子,没有的话,你带着竹林去要一个。”
此时她们已经走到车前,听到提自己的名字,竹林眉头跳了跳,干什么?又要干什么?
阿甜利索的应声是,扶着陈丹朱上车,再要跟上去,竹林将她拉了下。
“出什么事了?”竹林低声问,又补充一句,“看起来,不太高兴。”
这个阿甜最关心她的小姐,问出什么事可能不说,但问这个肯定说。
真是没想到,他一个骁卫,竟然要跟一个婢女耍心眼,竹林心内怅然。
阿甜果然找到了倾诉对象,巴巴的抱怨:“那个刘薇小姐,竟然为了别的姑娘,不理我们小姐,倒要看看这个常氏是个什么人家。”
她说罢抓着竹林的胳膊借力上车进去了,竹林犹自有些怔怔——哦,丹朱小姐的良心跟别人跑了,所以要追回来?
丹朱小姐除了跟世家小姐打架,用假药骗钱,以及追着药铺小姐玩,还有没有正经事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