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叶子和血颅角斗场的所有鼠民仆兵一样,绝不愿意相信这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但不知怎么,一夜之间,这个消息就如野火焚山般传遍了整座黑角城。
正如当初,“大角鼠神即将降临”的消息,传遍全城一样。
很多人都说得活灵活现,有鼻子有眼。
什么“黄金氏族在过去一个繁荣纪元里太过骄傲,躺在昔日的功勋上睡大觉,根本没培养出多少像祖辈一样勇猛的战士”。
什么“黄金氏族的奸细潜入黑角城,看到了血蹄武士们的武勇,被吓破了胆,消息传回赤荆村,那些肥头大耳的狮人和虎人,根本不敢在真正的战场上,和血蹄氏族的勇士们一较高下,只能派出更多的奸细,试图用卑鄙无耻的伎俩,扰乱血蹄大军的集结和出征”。
什么“经过血蹄家族和铁皮家族的联合行动,抓住了好几名来自黄金氏族的奸细,并令他们承认了自己的罪行,整个阴谋,已经证据确凿,真相大白了”!
虽然鼠民们不可能看到这些证据。
但的确有很多鼠民都看到,血蹄家族的牛头武士和铁皮家族的野猪武士,坐在黑角城正中央最繁华的十字街头,曾经最热闹,现在被砸成一片废墟的‘铁角酒馆’里,在残垣断壁之间痛饮美酒。
看他们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凑在一起大跳战舞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刚刚拼个你死我活的竞争对手。
倘若不是真的抓住了奸细,怎么可能如此兴高采烈,开怀畅饮呢?
这件事给了鼠民少年当头一棒。
要知道,叶子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信仰”。
没错,他觉得大角鼠神就是自己的信仰。
叶子觉得,人总该有个什么信仰,而他总不可能去信仰毁灭自己家园的牛头人的祖灵吧?
没想到,他渴望投入整个生命,为之战斗的信仰,只是一个残酷的玩笑,一个拙劣的阴谋。
这令不谙世事的少年饱受打击,简直不知道,还能相信什么了。
带着满脑子的委屈和迷茫,叶子找到了孟超。
想从这名神通广大,神秘莫测的黑发鼠民这里得到答案——世界上究竟有没有大角鼠神,而大角鼠神到底会不会来拯救他们呢?
“这个嘛,我早就和你说过,对大角鼠神的信仰,不必太过狂热,要知道,任何在一分钟内建立起来的信仰,都有可能被人在一秒钟之内轰塌的。”
孟超摊了摊手。
见叶子一副瘪着嘴,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他急忙换了个方式道,“这么说吧,假设大角鼠神真的存在,而且真的愿意拯救全体鼠民,然后呢,然后你就准备什么都不做,乖乖躺在这里,等待它来拯救吗?”
“这个……当然不是。”
叶子挠头道,“虽然不知道,我究竟能做些什么,但无论如何,都不能躺在这里什么都不做,等待大角鼠神来拯救啊!”
“很好,这才像个真正的战士,不枉费我在你身上,砸下这么多的资源和时间,那再假设说——”
孟超循循善诱,“别哭丧着脸,记住,我是在假设,假设大角鼠神真的不存在,只是某些别有用心的势力,依托鼠民之间流传千万年的传说,精心编织出来的玩笑和阴谋,然后呢,然后你就会彻底绝望,完全躺平,任由命运的摆布,既不想着为自己的母亲、哥哥和村庄报仇,也不去寻找和你青梅竹马的安嘉了吗?”
“当然不是!”
一提到妈妈,哥哥,半山村和安嘉。
叶子的眼里就点燃了怒火。
随后,怒火化作了光芒。
“无论大角鼠神是否存在,是否会降临,是否要拯救我们,我都会为妈妈和哥哥和村子里所有人报仇,然后救出安嘉的!”
鼠民少年攥紧拳头,犬齿深深嵌入嘴唇,刺出了滚烫的鲜血。
“那不就结了。”
孟超一拍大腿,“既然你无论如何,都有自己的征途要走,大角鼠神是否存在,是真正的拯救者还是残酷的玩笑,又有什么关系呢?”
叶子目瞪口呆地琢磨了很久。
收割者的理论貌似无懈可击。
但他总有一种三观受到极大冲击,碎裂一地的感觉。
那可是大角鼠神,是属于全体鼠民的神圣祖灵啊!
难道连至高无上,神圣无比的祖灵是否存在,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吗?
“等等,差点被您绕过去了,收割者实在太坏了!”
在孟超的调制下,鼠民少年成长很快,他并没有被孟超的文字游戏迷惑住,而是直截了当地问,“收割者,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您觉得大角鼠神,真的存在吗?”
“这个嘛……”
在鼠民少年咄咄逼人的目光凝视下,孟超也认真起来。
他思考了半天,先是缓缓摇头,随后又点头道,“我也不知道,名为‘大角鼠神’的实体究竟是否存在,倘若真的存在,它到底会是什么东西。
“但是,千万年来,千万鼠民饱受欺凌和压迫,不断凝聚和剧烈反应的怒火,却是真实存在,无比强大的东西。
“要我说的话,这团怒火才是你们真正可以依靠的力量,只要运用得当,它说不定能改变所有鼠民的命运,甚至是……整个世界的!”
叶子没有从孟超这里得到想要的答案。
但孟超满脸无所谓,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的态度,多少也感染了鼠民少年,令他不像某些将大角鼠神当成精神支柱的鼠民一样,彻底崩溃,变成一具行尸走肉,任由氏族武士的摆布。
而冰风暴受伤,整个战队的全体仆兵,即将被其他氏族武士瓜分的消息,从某种意义上说,却比“大角鼠神只是阴谋”更加严重。
毕竟,后者一时半会儿还要不了他们的小命。
前者却有可能令他们,明天就变成一具插满箭矢的尸体,被填进深不见底的壕沟里去。
叶子急忙来找孟超。
想知道他下一步的打算。
有没有办法让冰风暴战队的全体鼠民仆兵,至少是他最初亲手挑选出来的三十名鼠民仆兵,活下去。
谢天谢地,冰风暴只是受伤静养。
至少卡萨伐是这么说的。
所以,他也不能大张旗鼓地封锁和搜查冰风暴的住所。
虽然叶子在附近发现了几名卡萨伐的亲兵。
但他还是一路顺利来到了王牌角斗士住所旁边,收割者的小屋。
可是用力砸了半天门,里面都没有反应。
按理说,不应该啊,因为黑角城里正在进行“勇敢者的游戏”的缘故,几乎没有鼠民敢在兵荒马乱的时候,跑出去送死。
而收割者又是极少去训练营和澡堂的。
按他自己的说法,他每天都待在小屋里冥想,疗伤,很少离开。
难道收割者也和冰风暴一样,遭遇不测了?
叶子钻进了牛角尖。
后退几步,正欲撞开大门,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叶子,你在干什么?”
“收割者?”鼠民少年大喜过望。
回头看时,就看到孟超披着过于宽大的兜帽斗篷。
斗篷下面却是鼓鼓囊囊。
仿佛他在几天之内长胖了好几圈,又像是用斗篷藏匿着什么东西。
仔细看去,他的神色非常憔悴,满头蓬乱的碎发都被汗水濡湿,紧贴在额头,就像是刚刚完成一系列惊心动魄、错综复杂的任务一样。
“收割者,你这是去了哪里?”叶子吃惊道。
“呃,去了厕所。”孟超说。
“厕所?”
叶子狐疑道,“穿成这样去厕所?”
“没错,因为我害怕走光。”孟超解释道。
“走,走光?”
叶子道,“可是,为什么感觉你这么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呢?”
“这个嘛,最近肉吃得太多,有点上火,稍稍用力了点。”孟超说。
“是吗?”
叶子挠头道,“你的斗篷下面,是拎着什么很重的东西吗,需不需要我帮你搬进去呢?”
“不需要,我谢谢你啊!”
孟超说,“长话短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不去好好修炼,跑到我这儿来干什么?”
“哦哦,是这样的,你听说了吗,冰风暴大人好像在卡萨伐大人的酒宴上,因为图腾之力失控而身受重伤,现在被卡萨伐大人送去静养,没办法再指挥我们了。”
叶子心急火燎地说,“所以,整支冰风暴小队都要被拆散,分配给其他角斗士了!”
“刚听说。”
孟超平静道,“而且,我还听说我们这一批,最早跟随冰风暴大人的三十名仆兵,将被一起调拨到蛮锤大人的麾下,接受他的指挥。”
“竟然是蛮锤吗?”
叶子跳了起来。
顾不上思考收割者仅仅是上了趟厕所,为什么会知道如此机密的消息。
鼠民少年哭丧着脸说,“那我们可惨了!”
“为什么?”
孟超满脸无所谓,“蛮锤大人同样是血颅角斗场的四大王牌之一,在组建血颅战团之后,也很得到卡萨伐大人的信任,他和冰风暴大人,有什么不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