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元豹沉默片刻，直接摊牌。

    “孟超，你到底想怎么样？”

    申元豹问道，“和吕丝雅一样，非要把九大超级企业赶尽杀绝？”

    “不，我从来没想过要把九大超级企业赶尽杀绝。”

    孟超缓缓摇头，“我只是经常在思考一个问题——倘若坐拥两位数神境强者的九大超级企业,  继续像现在这样发展下去，畸形膨胀到极限，彼时的龙城，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或许是我白天思考这个问题太过用力，很多個夜晚，我都会梦见龙城的未来。

    “申前辈,  你想知道在我的梦里，未来的九大超级企业和龙城文明，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吗？”

    申元豹微微一怔。

    没想到孟超会莫名其妙，谈论起他的梦境。

    不过，申元豹知道，孟超的梦境一定和他的抉择有关。

    而一名不到三十岁的神境强者的抉择，注定会决定很多事情，甚至无数人的命运。

    是以，申元豹耐着性子问道：“你梦到了什么？”

    “在我的梦境里，九大超级企业的规模，比今天更加庞大三五倍，彼时的你们，已经彻底掌控了龙城文明的经济命脉和战略资源。”

    孟超说,  “不单单晶石和怪兽材料之类的修炼资源，就连水、电、公共交通甚至公共安全等普通市民赖以生存的必需品，全都由九大超级企业说了算，你们想怎么定价就怎么定价,  普通市民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追逐利润是企业的本能，而不顾一切、不择手段地追逐利润，则是超级企业的本能，在占据了绝对垄断地位之后，你们当然是以敲骨吸髓、竭泽而渔的方式，榨干了普通市民的最后一滴血汗，并且将这些血汗，统统转化成修炼资源，让企业高层，也就是九大修炼世家的核心成员，也就是你们的子子孙孙，都变得愈发强大，愈发没有普通市民，能够和你们抗衡。

    “彼时的赤龙军，因为在某场战役中遭到沉重打击的缘故，也沦为了你们的附庸，曾经无比骄傲的战士，现如今只能追随在绝世强者的左右，扮演家丁甚至炮灰一样的角色——这样一支仆从军，注定无法履行它原本应该履行的神圣使命，那就是不分高低贵贱,  保护这个文明中的每一个普普通通的个体。”

    申元豹陷入深思。

    一直以来，他都以生存的本能，尽量扩充家族和企业的实力，无所不用其极地膨胀，并不觉得这么做，有任何问题。

    但他的目标，从孟超口中说出来，却怎么听怎么别扭。

    “榨干普通市民的血汗之后，以企业高层为首的绝世强者们，当然也想对外扩张。”

    孟超继续道，“一开始，你们的扩张十分顺利，‘九大’四面出击，纷纷在异界各地，建立了大量的前进基地和拓殖点，又将这些拓殖点扩建为一座座崭新的城市。

    “龙城文明烜赫一时，成为整个异界，所有势力都为之侧目的新贵。

    “问题在于，这些城市既不受超凡塔的约束，也不受生存委员会的领导，名义上是龙城文明向异界四方伸出去的手臂，实际上，根本不受龙城这颗大脑的控制，而是九大超级企业的独立王国。

    “在这些城市里，生存委员会颁布的法律，根本是一纸空文，九大超级企业的内部规则，换言之，也就是你们这些绝世强者的意志，才是真正的律令天条。

    “普通市民只能以企业员工的身份，来到这些全新的城市，他们根本享受不到征服异界的好处，只能为了高额的生活开支，和一点点渺茫的修炼希望，没日没夜为你们打工，往往全年无休，加班时间超过正常工作时间的一半，都积攒不下半毛钱的薪水，反而为了自己或者子女的修炼，欠下公司长达二三十年的债务，彻底沦为公司的奴隶。

    “在九大超级企业开疆扩土的过程中，当然会和异界土著爆发冲突，甚至旷日持久的战争。

    “如果你们打赢了，就会将所有功劳都按在身为公司领导的绝世强者头上，就会吹嘘你们，还有你们的子子孙孙，究竟是多么强大，聪慧，风流，潇洒，一次又一次拯救了文明，守护了全人类，你们就是唯一的救世主，顺理成章，有资格享用99%的战争红利。

    “如果不幸，你们打输了，你们就会开动被公司牢牢掌控的宣传机器，向公司员工们鼓吹——同胞们，我们的文明到了危急关头，所有人都要齐心协力，前赴后继，牺牲自己！

    “结果，那些并没有在征服异界的过程中，享受到任何好处，反而不断被你们压榨的公司员工，就要莫名其妙冲上战场，去面对一群素未蒙面的，穷凶极恶的异界土著。

    “总而言之，当公司蒸蒸日上时，一切都是你们领导有方，你们理所当然分到了最大块的蛋糕。

    “而当公司遇到困难时，你们却会毫不犹豫，拖全体员工乃至整个文明，来给你们背锅甚至陪葬。

    “可想而知，这样的龙城文明，根本没有真正的团结和战斗力可言。

    “因为全体员工在吃你们画的大饼，吃得习惯呕吐之后，总会渐渐反应过来——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是假的，尤其是你们这些公司高层的话，全都他妈是在放屁。

    “只有自身强大才是真的。

    “只有自身强大，才能在九大超级企业之间不断跳槽，升职加薪，甚至在‘九大’的夹缝间，获得一席之地，能稍作喘息。

    “只有自身强大，才有可能弄到更多的修炼资源，让自己的孩子们早日觉醒，有那么一丁点的希望，不用再生生世世，当你们的孩子的奴隶。

    “于是，再没人像是过去半个世纪那样，全心全意为文明而战。

    “再没人会那么傻，被冠冕堂皇的口号，刺激得热血沸腾。

    “再没人会为了所有人，前赴后继，死而后已。

    “身为公司高层的绝世强者，固然只为了自己在公司的股份和家族的地位而战。

    “普通员工也是能偷懒就偷懒，能占便宜就占便宜，哪怕手上只有绿豆苍蝇一样大小的权力，都要用这份权力，换取一丁点的修炼资源，换取一丁点，只会用在自己身上的战斗力。

    “甚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