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超沉默了很久。
“老实说,我从来没想过,未来会变成这样。”
他喃喃道,“我不确定,一个由一家一姓永远主宰的文明,是否我想要看到的,无比光明和美好的那个文明。“
“在这件事上,你的个人意愿并不重要。”
吕丝雅不动声色地说,“正所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既然有了黄袍加身的实力,是否黄袍加身,就由不得你了。”
孟超冷哼一声。
“如果我执意不当这个所谓的’第一公民‘呢?”
他冷冷问道。
“那你就是在做一件亲痛仇快,自取灭亡的事情。”
吕丝雅的声音同样变得锋利而坚硬,“搞清楚一件事,你手下的精兵强将,并不是出于对你的忠诚和敬爱,才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韪,将黄袍披到你身上的。
“他们之所以愿意陪你玩这场黄袍加身的把戏,无非是因为黄袍加身之后的你,才能给他们带来更多的利益。
“你要扮演什么高风亮节,洁身自爱的千古忠臣,当然是你的自由,可是,你不当’第一公民‘甚至’混沌大帝’,你手下这么多精兵强将,又该怎么进步呢?
“脑子搞清楚一点,千万不要以为,你的拒绝会提升所有心腹干将的忠诚和敬爱,不,你只会令包括星河在内,所有敬爱你,追随你,愿意为你付出生命的人失望,失望透顶!
“至于那些原本就讨厌你、憎恶你,和你有利益冲突的人,你觉得,他们会因为你拒绝了一次黄袍加身,就转变对你的态度吗?
“别天真了,只要你一天仍旧拥有黄袍加身的实力,你的敌人就一天睡不着觉,就要处心积虑,不择手段,来阻挠你,攻击你,污蔑你。
“除非亲眼见到你人头落地,他们才能踏踏实实闭上眼睛!”
孟超沉吟。
吕丝雅是对的。
修炼之道,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统帅整个文明,更是这样,成王败寇,高处不胜寒,永远都不能停歇。
孟氏一族,在他的率领下,从昔日的贫民窟中,如超新星爆发般闪耀崛起,短短三十余年,发展成了龙城文明的第一家族,甚至是整个异界的第一家族。
在这个过程中,不知经历了多少腥风血雨,结下了多少血海深仇。
也不知有多少权利角斗场的失败者,仍旧潜伏在黑暗中,磨刀霍霍,时刻准备卷土重来,甚至就蛰伏在他的左右,满脸堆笑,口蜜腹剑,随时准备往他的心窝,狠狠捅上一刀。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他表现得再怎么高风亮节,甚至比昔日的“武神”雷宗超更加淡泊名利。
这些敌人,都不可能软化态度,臣服在他的意志之下。
不,他们只会把他的淡泊当成愚蠢,仁慈当成软弱,宽容当成胆怯,从而,肆无忌惮,不断加强对他的攻势。
反过来说,那些忠心耿耿的部下,用自己的鲜血甚至生命,为他铸造了一条直通最高权力宝座的金光大道。
他牢记着他们中很多人的名字,以及他们壮烈牺牲的样子。
当然,还有自己在他们壮烈牺牲时,抱着他们千疮百孔的尸体,发过的那些誓。
碍于生存委员会的现行制度,即便身为最高议长,他能为他们做出的补偿、犒赏和表彰,都相当有限。
那些用鲜血铸造而成,时至今日,仍旧深深钉在他的骨头缝里的誓言,也还没有完全兑现。
该死的议会,该死的预算,仿佛他们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绑住他的手脚,和他作对。
“卡努斯怎么办?”
孟超深吸一口气,开始思考细节问题,“卡努斯和图兰兽人,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我,将’混沌联盟盟主‘这个称号,变成更加尊贵的’第一公民‘甚至’混沌大帝‘的!“
“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更应该抓紧时间,将彼此的君臣名分定下来。”
吕丝雅说,“随着异界大战的节节胜利,‘末日魔狼’卡努斯也变得越来越桀骜不驯,特别是龙鳞堡大捷,让他得到那么多圣光魔法的奥义锁匙之后,他的野心更是昭然若揭,好几次提出要改变生存委员会的竞选方式——朝着有利于图兰兽人的方向。
“我看呐,就算你不更进一步,他也不可能永远服从你的号令。
“最近几天的情报,图兰兽人一改过往高歌猛进,敢打敢拼的态势,很明显在各条战线上收缩兵力,保存实力,甚至是朝我们的薄弱环节不断渗透。
“显而易见,’末日魔狼‘卡努斯已经在考虑,彻底战胜圣光阵营之后,转过头来和我们争夺浑沌阵营霸主宝座的事情了。
“如果你不希望看到龙城文明和图兰文明全面开战,才更应该趁着卡努斯尚未完成内战准备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登上至高无上的宝座,再利用’第一公民‘甚至’混沌大帝’的权力,向北方混沌诸部乃至图兰兽人中的强大军阀,开出高额支票,取得他们的支持。
“不管怎么说,卡努斯都是一个聪明人,只要我们的速度够快,造成既定事实,在意识到事不可为之后,卡努斯是不会死硬到底的。
“这,才是避免混沌阵营内战的唯一办法,不是吗?”
“……让我静静。“
孟超心烦意乱地说,“我要想一想。”
“当然,兹事体大,的确存在极高的风险,谁也不知道,未来将会走向何方,说不定始作俑者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吕丝雅顿了一顿,加重语气,“话说回来,当父亲的,总要为儿子想想,倘若非要有一个人,被钉上历史的耻辱柱,父亲总比儿子好。
“父亲钉上去,儿子还有可能帮父亲平反,可父亲要是逃避了自己的责任,导致儿子被钉上了历史的耻辱柱,那就万劫不复,彻底完蛋了,不是吗?
“好了,你慢慢想吧,我去问问星河,北方混沌诸部的情况,还有武神殿那边的黄袍,究竟绣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