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侧,戈大娘也死了,只留下各种谜团。
丁峻返回岔路口,会合火神。
“那个受伤的假僧人趁着浓雾逃走了,今晚没有一件事顺利,真是晦气!”火神气哼哼地说。
不管怎么说,戈大娘利用幻术模仿何无求、方晴的声音,没有把他们引入陷阱,也算是他们的另一种胜利了。
雾气渐渐淡了,两人进入藏经阁,却发现方晴正站在悬着纱帐的殿堂中央,一个人倒背着手出神。
看到她没事,丁峻的心暂且放下,看来假僧人只是虚张声势,并未控制方晴。
方晴深深地皱着眉:“丁先生,你来了,正好,有个奇怪的问题我百思不得其解——谁砍了司琴两刀?刀口深度仅有半厘米左右,只伤皮肉,一点都不危及生命。无论是近距离格斗、远掷飞刀、拖刀误伤……任何一种情况下,都不会留下这样的伤口。我刚刚试着模拟这间大殿里发生的各种情况,结果都不可能是那样的。现在,我盘坐在这里,你拿刀砍我……”
她的眼中只有丁峻,没有火神,只当他是空气。
接着,她盘坐在司琴原先的位置。
丁峻并没有真正拔刀砍她,而是绕着她缓缓地踱步。
“让我来。”火神自告奋勇。
丁峻摇摇头:“不用了,之所以造成那样的伤口,只能证明司琴是自残。”
火神疑惑地反问:“什么自残?她是孕妇,怎么会?”
丁峻叹了口气:“这些事太复杂,如果循着正常思路去理解,肯定是此路不通。”
方晴一跃而起,低头看着脚下,默默地沉思了一阵,突然叫起来:“孕妇自残,肯定是不想要这个婴儿——那么,我们之前见面时,她的种种诡异表现就有了合理的解释,那答案就是,她的神智被人操控。”
丁峻刚想开口,又被方晴挥手制止:“不要打断我,听我说。我在司琴眼中看到了‘万蛊之皿’,是因为她的的确确就是培养蛊虫的器皿,是一只活着的‘万蛊之皿’。某一个炼蛊师在她腹中下了蛊,以她为培养皿,持续培养一些我们无法想象的东西。她在神智清醒时,当然不愿意做‘万蛊之皿’,终于找到机会,挥刀自残。但这情形的时间段非常短暂,而她又因长期遭人控制而手脚乏力,所以伤痕才极浅……”
这些解释虽然复杂,但丁峻能够瞬间理清思路——“一切始作俑者,正是石妙手。”
这种情形,就像一个人演算一道复杂的数学题时,一开始就知道答案,接着才去思考破解过程,思路当然明晰轻松之极。
所以说,自始至终发生在托林寺内的种种不解之谜,只要用“石妙手是幕后主使者”这一答案去套,谜底全都瞬间揭开。
“现在,守住司琴,就能掌控主动,你说呢?”方晴的话终于告一段落。
丁峻赞同这个结论,但又隐隐觉得,石妙手的失踪显得颇为诡异。
“你去看过司琴吗?”他问。
方晴摇头:“寺里的武僧正轮班守护着她和两位大师,出了这么大事,托林寺主事的几位高僧想独善其身也不可能了。”
火神插不上话,无聊地倚着门框嚼草棍。
“戈大娘自述,石妙手是幕后主谋。我们应该猜测一下,他此时此刻去了哪里?”丁峻说。
方晴立刻报出了一个地址:“札达县城石府老宅。”
现在是藏地冬天,野外几乎无法生存,附近村庄规模都很小,生人进入,半天工夫全村就都知道了。所以,石妙手要想匿藏,只能是回札达县城。基于这一点,守住司琴,石妙手终归会返回。
两人对视,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在此之前,大家做的事,都像是小猫咪在追逐自己的尾巴尖,团团乱转,徒劳无功,被石妙手戏耍了个够。在丁峻出手杀了戈大娘、使用五马分尸咒的中年男人之后,胜利的天平正在向他们这边倾斜。
“至少我们还能把握了最后的主动权,是吧?”方晴苦笑。
“是吗?”丁峻反问。他心底总是不甚踏实,因为石妙手布了一个瞒天过海的大局,把所有人都绕进去,自己却倏忽间置身事外,飘然远遁——这种急转直下的变化,根本不合常理。
“我觉得是,当然,天亮后我会去看司琴和两位大师,只要他们醒过来,很多谜团就解开了。不过现在,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那地毯下的印记到底代表什么意思?为什么平措杰布大师专程要你去看?”一边说,方晴一边走向地毯边缘。
丁峻没有动,因为他心里也没有答案。
方晴弯腰揪起地毯,倒退两步,把五步见方的地面全都亮出来。
火神赶上去献殷勤,掏出手电筒,照着那个三只新月结成的圆形图案。
“我从未见过这么奇怪的图案,三个月亮、一个阿拉伯数字结合在一起代表什么?国际上以数字为名称的黑道大帮派,只有澳门的14K、香港的三合会、美国的3K党……以月亮为会徽的,更是少之又少……你看完它之后,什么话都没说,现在或许应该说点什么?”方晴又问。
火神俯身,抚摸着那只方砖,讨好地问:“方小姐,要不要把砖掀起来,看看下面有什么?”
每一个藏地寺庙下都建造着密室或地窖,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所以,有经验的寻宝者关注地底的秘密胜于寺庙本身。
“看看砖缝里的土壤情况吧,方砖没动过,但砖下的土壤早就扰动过,又经过了细心的回填。几百年的旧土与几年甚至几个月的新土区别还是很明显的。所以,还是断了那样的念头吧。”丁峻说。
火神放低手电筒,照射宽度仅有两毫米的砖缝。
“是机制石灰粉与夹生新土搅拌在一起的现代三合土,而不是混合着人工淘制石灰膏与黑土搅拌成的古式三合土。只这一点,就证明地基已经遭到破坏。那些神出鬼没的专业盗墓者们,不会放过任何一处有着特殊标志的地点,连他们都找不到宝贝,其余人也没必要兴师动众了。”丁峻长叹。
这些特殊情况,他第一次掀开地毯时就了然于胸了。
“那么,告诉我,那个图案究竟代表了什么?”方晴受挫,但仍然锲而不舍地追问。
“我不知道。”丁峻摇头,“我跟你知道的一样多,也只看到了图案而不明所以。”
方晴眼中掠过一丝怀疑,但从丁峻坦诚的脸上找不出任何破绽,只有放手,将地毯铺回原处。
等他们返回小院,天已经亮了。
丁峻强迫自己迅速入睡,以补充体力与精力。每个人都像是充电电池,不能无限制地使用而疏于充电。于他而言,深度睡眠,就是最佳的“充电”方式。
在他的梦里,戈大娘的幻术一直都存在,各种壁画佛像漫空飞舞。他反手刺杀戈大娘的那一幕反反复复地出现,尤其是十六名金刚舞女随鼓乐起舞时的婀娜姿态,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中。左一个眼波流动,右一个衣带飘飞……他眼中、脑中全都是金刚舞女的魅惑舞姿。有时候,他感觉自己正在接近某个秘密的核心,就像一个猜谜语的人,偶尔抓住线索,但还没抓牢,那线索又随风远去。越是要将答案追回来,答案就越飘越远,如同一只跟人捉迷藏的蒲公英。
“那个标记,三只新月代表的……”这两句话,如同高速复印机下的文稿,几千次、几万次在他梦里循环播放。
“留下标记的人,究竟要跟我说什么——”有时候,他感到自己已经临近“智穷”边缘,浑身因过度思考而汗出如浆。
“一定要找到答案,冥冥之中,因为送石海的骨灰盒到达托林寺而见到了藏经阁里的神秘图标,那就是上天在指引我,不放弃,不绝望,一直向前……我是‘猎王’,永远的单兵之王,永不停步的行者……”梦里的“他”告诉现实中的他,现实中的他即使在梦里,也忘不了自己的使命。
上午十点钟,他被满脸骇然的方晴叫醒了。
“有情况?”他翻身坐起来。
方晴点头,紧咬着嘴唇,在丁峻床前来回踱步,似乎在斟酌言辞。
“快说,直说就行,不要添加任何个人的猜测和推断。”丁峻提醒。
方晴走回来,坐在床边,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司琴肚子里的婴儿有可能已经死了,寺里所有懂医术的大师此刻都聚集在僧舍里,轮流替她把脉。但是……但是……但是……”
“但是探测不到婴儿的脉搏,对不对?”丁峻的心头一紧。
方晴点点头:“对,我只能察觉司琴的成人脉搏,婴儿的脉搏消失了,没有一点痕迹。这种怪事,只会发生在两种情况下——”
丁峻立刻截断她的话:“不用解释这个,我懂,说重点。”
这真是个巨大的坏消息,如果婴儿死亡,他们坚守在这里已经毫无意义。探察不到婴儿脉搏的情况,只能是“死胎”或者“早产”的原因。既然司琴没有早产,当然就是前者。
“两位大师依旧昏迷,司琴的精神忽好忽坏,呼吸微弱,随时都会死。几位医术最高的大师说,长途运送的话,她很可能中途就不行了。”方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