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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面惦记着事情,劳瑞再没睡着。他倒是想要再睡一会儿,可是就算眼皮一直闭着,他的精神也安定不下来,像是老有个什么声音在他空空如也却又一团浆糊的脑壳里面举个喇叭不停的说着话,如果只是噪音的话也就罢了,但是偏偏听上去好像是什么了不得的大道理,如果他现在不停的话就错过了什么改变他终生的重要无比的宝贵契机,可是就算他再怎么用力去凝神沉心的去竖起耳朵听那声音,他也听不清楚它到底是在讲些什么。
折腾来折腾去——主要是他脑子里自己和自己折腾——他到最后到底是也没有重新睡着,眼睛一直紧闭着闭到眼皮都酸了也不管事。最后他放弃了,他妥协了,他沮丧的记起了自己以前看到过并且还觉得挺有道理的一句话——一个脑袋里面不停在想事的人是睡不着的,哪怕他本身觉得自己没有在想事情,只是潜意识里面一直放不下也一样。
劳瑞知道自己放不下什么。他在会所已经值了很多个夜晚,这个月里面至少有四分之一的晚上他都是坐在这间监控室里面度过的。他当然了解现在的巴布莱尔正处于一个什么时期,当然了解自己的家族现在是一个什么情况,所以在这一个月最开始的时候他几乎是提心吊胆、整夜整夜的盯着监控屏幕,一直不敢闭上眼睛,搞的辞别了几十年的青春痘都又冒出来了。
后来他发现自己真是没事找事闲得慌,陷入了人类精神领域最大的陷阱之一中——焦虑,是所有情绪里面最没用的一种,因为所有你所焦虑的事情,如果它不一定会发生,并且最后确实没有发生,那么你完全就是白焦虑了,而如果确实发生了,并且你还完全无力改变的话,那你焦虑也没用。总结来讲,无论未来怎样,既然自己无力影响,那么完全就没有焦虑的必要。
想通了之后,劳瑞睡了两天好觉,然后轻轻松松的重新开始了摸鱼度日的日子——直到今天。
这一次的情况可不一样,这一次是确确实实的发生了什么,并且他还的确有能力做点什么。所以职责所在,他不能够什么都不做——不能只是把事情丢给别人之后,就再也什么都不管了。
特别还是在之后就没有了动静的现在这个情况下!
一般来说,哪怕就算是他的担心完全就是多余的,外面那辆车什么问题也没有,那他派出去的大哥三人也应该给他回个信儿报告一声才对,虽然他并不是他们的上司,可向他们传达警报的人是他啊。可现在什么声音也没有,那三人就好像是被绑进了厕所被做了什么不可描述之事一样一点消息也没给他回,就那么消失了。而现在外面的那辆车现在还在外面!
有些不对劲——劳瑞的本能告诉他,有什么地方有些不对。而他刚想要起身再尝试着联系一下大哥三人问一问进度,忽然身后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哒哒哒哒哒……”
声音很轻,但很急促,且持续了很多下。门外的人似乎有点着急,可还能够控制自己,不过控制的不完全,在敲门的时候还是将内心急躁的情绪通过指关节传递了出来。劳瑞皱眉,起身去开门。
“你……”
“砰!”
完全没有想到会在会所内部看到一张陌生面庞的劳瑞刚打量了一眼艾德身上那确确实实属于他们会所的警卫制服——他刚的确好像是注意到监控中有着一个只戴了一个手套的警卫在走廊中走过,而且方向也确实好像是他们监控室的这边,但他并没有特别的在意——然后就被一脚给踹进了屋里面。
艾德的这一下踹中了他的肚子,差点把他的十二指肠隔着肚皮踹成一盘大油炒菜。他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了一条弧线,最后不偏不斜的一屁股坐进了他的转转椅里面,动能转化的势能带动着椅子向后一直滑,直到椅背撞在了监控台上才停了下来。
因为剧烈的疼痛,劳瑞的脸色惨白,皱巴成了一张厕纸。他基本没有办法呼吸,只能够弯腰捂着肚子,勉强抬头看向那个已经在视野中模糊了的身影。
艾德大步走进房间,先是抬头看了一眼这技术熟悉、界面陌生的巨大曲面光屏,看了一眼里面那完全由一张张监控画面形成的涡轮滚轴,然后随意的歪头瞥向了劳瑞。
在劳瑞反应过来之前,艾德动作利索的抓着他的椅子一转,在他面向监控台的时候停下,然后抓住他的头发,将他的脑袋提起对着桌面用力的一砸——
沉闷的响声过后,劳瑞哼都没哼一声的就晕了过去。
“好,”随意的将失去意识的劳瑞连带着椅子一起推到一边,艾德深呼一口气,两手放在监控台桌面上,撑着上半身挺起脖子,两只眼睛自己的盯住了光屏空间里那密密麻麻的一张张监控画面,“让我来看看,你被藏到哪了,伙计。”
……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房间里激烈的谈话声终于还是听了下来。
卡瑞觉得他和自己老长官之间久违的见面叙旧已经足够了,已经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他伸手招呼了一下外面的守卫,想让人把老长官送回到他在这里该待的地方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外面什么动静也没有,没有人进来,也没有人回应。
“……”
与老杜洛克相互对望了一眼——当然后者是肯定给不出什么答案的——卡瑞眉头皱起,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长发,转身走向了门口,一拧把手打开了房门。
门外的景象让他愣了愣。他看到了一个穿着他们会所警卫服的陌生男人,双手抱在胸前靠着一旁的墙壁,黑暗的双眼目光低垂,面沉似水,一动不动。他似乎已经在那里待了很久。
而在他旁边,则是一脸安详、躺的十分舒服的守卫。
“……”
“艾德?!”
不等卡瑞说些什么,在他的身后,因为也是有些好奇到底怎么回事而站起走了过来的老杜洛克目光越过卡瑞瘦小的肩膀刚一看到艾德就立刻叫了起来。他那声音简直像是发现自己中了五百万一样不可思议,他完全没有想到艾德竟然会在此时出现在这里。
尽管相处的时间不算长,但是老杜洛克觉得自己也是已经有些了解艾德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他倒也不是没有想过他会来救自己,不是根本觉得没有这种可能性,但是他却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他是怎么这么快找到这里的?
老杜洛克叫出了艾德的名字,卡瑞猛的回头看了老杜洛克一眼,然后慢慢的转头看向了艾德。此时艾德已经将后背从墙壁上挪开,慢慢踱步到了卡瑞的身前。
卡瑞什么都明白了。他嘴巴动了动,然后慢慢的露出了一个微笑。
“我想我应该打不过你,”他说,带着一丝阴柔的笑意,“把他带走吧,反正该谈的话我都已经谈完了……不过请记住,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我是说,你和我。”
奇怪的是,面对卡瑞这看似坦然谦逊实则高高在上的挑衅性的话语,艾德却并没有做出什么特别的反应。他只是那么普通平静的看着卡瑞,一直盯了他几秒钟的时间,看的卡瑞目光都变动了一下,才轻吸一口气的低下了头。
他走上前,靠近了卡瑞,然后伸手将自己头上警卫的帽子摘了下来,扣在了卡瑞的脑袋上,向下一拉遮住他的双眼,顺势把他向后推了一把。卡瑞踉跄后退,退进了会客室房间里面,将挡住了视线的帽子按着扶正,面无表情的望向艾德。
艾德看着卡瑞,一边单手扶着门框,身体摆出了一副异常休闲的姿势,一边另一只手对着老杜洛克招了招。不过他的目光一直都注视着卡瑞,和那双幽邃昏暗的眼睛对视。
然后,在老杜洛克神色奇怪的看着这两人,走到了艾德的身边时,艾德最终还是向前走进了房间,来到了卡瑞的身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让自己那么痛苦。”他说,“别把自己想的那么复杂——相信我,你就是单纯的神经病罢了。”
“……”
嘴上是这么说的,艾德心里面同样也的确就是这么想的。简简单单、合情合理——至少在艾德自己看来是这样。他不知道卡瑞对于他的这个评断是什么看法,是认同还是异议,他从卡瑞那张看不出什么变化的脸上看不出其内心所想,不过他倒也不怎么在乎。他不知道卡瑞是怎么想的,他今天也不会知道了。
他话音刚落没多久,就一记掌刀将卡瑞劈晕了过去,劈倒在了地上。
“走吧。”
艾德回过头,招呼了一下老杜洛克,率先走了出去。老杜洛克最后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卡瑞,紧跟着追了出去。
“你在外面听多久了?”警探问道。
“比你想象的要更久一点。”
“你怎么这么快找到这里来的?”
“接受了一位朋友的帮助。”
“我能问问是谁吗?”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你能帮我把这玩意儿打开吗?真不得劲儿。”
“你也知道这东西不得劲了——等出去再说。”
“你想好接下来要干什么了吗。”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都给咽回去吧,有人比你早跟我说了——不过现在情况跟你们所有人想的都不太一样了。我们现在要去终结掉这场战争。”
“什么?!”
“别惊讶了。你觉得给我消息的那个人帮助咱们只是好心而已吗?事到如今咱们谁都不能够置身事外了,不过更好,反倒简单了。一会儿找地方好好吃个早饭……准备大干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