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混乱的战场,地面摇晃的愈发剧烈,在那些已经开裂的地缝之中,钻出无数的毒蛇般的血魇曼陀罗树树根,让他们所有人逃无可逃。
血魇曼陀罗树树根坚硬,绝大多数的人要连续砍上数刀,才能斩断它们。
看着从地缝中不断涌出的血魇曼陀罗树树根,云笑天不由无语,这棵血魇曼陀罗树的树根也未免太多了吧?
龙菲儿此时也受了不少伤,从天而降的雨水打乱她的长发,顺着轻薄的衣衫流进背部刚刚被撕裂开的伤口。
伤口隐隐刺痛,反而让她更加清醒。
此时的局势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掌控,她并没有预料到军阵的意外,他们这些天外来客,有着自己的目的,又怎么会老老实实的帮这里的土著,去灭杀这样一只恐怖的怪物。
让她更觉无力的,是血魇曼陀罗树斩之不绝的刀枝老根。
按正常来说,即使这血魇曼陀罗树的树型再大上一倍,在经历他们数轮的绞灭下,不可能还能剩下这么多的老根。
难道是因为血魇曼陀罗树正处在蜕变成年的阶段,所以才能源源不断的生出这么多的树根吗?
龙菲儿很快就否认了这种可能性,因为它的能量储备根本不足以支撑它在短时间生出这么多的树根,就算是一半,也会拖垮它的躯干,更别谈它现在的样子,分明还在努力的坚持继续进阶。
总之,不合理的地方太多,龙菲儿实在是想不通。
地上尸横遍野,白小椿也躺在其中。
他不是装死,以便躲过血魇曼陀罗树的捕杀,而是真的死了。
在军阵崩溃的一开始,他就不幸的挂了。
白小椿脸色安详,还挂着淡淡的笑容,阴冷的雨水瞬间夺走了他身上的余温,让他本就白嫩的脸蛋此时愈加苍白。
风秋子躺在白小椿尸体的不远处,面容扭曲,死前显是遭受了巨大的痛苦。
血魇曼陀罗树树根从地缝处不断涌出,把他们一个个的全都捆了起来,抽取他们身上仅剩的血浆。
从地缝中涌出的树根,天空中不停挥舞着挂着刀叶的暗红树枝,像是天罗地网般把他们牢牢的锁进了这张死亡之网。
树干上,老贾和莫城主浑身是伤,血流不止,看着下方惨烈的残局,心中无比的绝望。
现在他们已经开始后悔,进攻圣山的白玉城堡,引出了这个怪物,究竟是不是一件明智之举。
他们不畏惧死亡,但不想失败。
他们死后,卷土重来的神翼族,以及这血腥恐怖的怪物,整个山下人族,又有谁能够抵挡?
所以他们现在还不能死。
原先数十名人族的高手,此时仅仅只剩下四人在苦苦支撑,他们之前数次攻向血魇曼陀罗树中央,想要先解决掉这个看似可以操控血魇曼陀罗树枝干的神翼族之王。
但都是铩羽而归,即使损兵折将的靠近了他,也无法对他造成足够的伤害。
“先撤!”
老贾大喊一声,这最后剩下的四人,穿过血魇曼陀罗树树枝刀叶的阻击,向着地面逃去。
能够攻击到地面的刀枝并不多,而那些新生的树根对他们而言,强度不够,虽然他们同样惹来血魇曼陀罗树的全力阻击,但还是成功的逃到了地面上。
“来我们这边!”
莫城主看着此时仅剩的数十人,心中悲愤莫名,大声的向着他们喊道,想要聚集这最后的力量。
之前他们和神翼族战得火热,却没想到原本看似圣洁的神树突然伸出了血盆大口,疯长的根须从地面上破土而出,不论人族还是神翼族,突如其来的无差别袭杀它能够触及的一切生命。
神翼族凭着飞天的优势,虽然也是损伤惨重,没有任何留恋,像是知道了这怪物的恐怖,立马就从这里撤退了,不知道逃到了哪里去了。
也许他们还在远处观望,虎视眈眈。
望着满地的尸体,莫城主心中无限的自责。
他是圣城军士的统帅,他不该离开他的战士,虽然他是在最危险的时刻挺身而出,迎战这突然出现的树形怪物。
他最该出现的地方,应该是哪个小女孩所处的位置。
但是,他没有。
战局瞬息万变,一念之差,就是千差万别,不可挽回。
现在还能活下来的人,都是真正的精英,也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血魇曼陀罗树的屠戮太快了,战阵破碎到现在,也不过片刻。
莫城主四人刚刚意识到这里溃败,就已经无力阻挡,只能在树干上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片又一片的倒下。
剩下的人向着莫城主等人一点点的靠近,虽然有着莫城主四名高手不断援手,不可避免的仍是有七八人死去。
血魇曼陀罗树好像也渐渐的越发乏力,也许是之前疯狂的催生树根刀枝,消耗了过多的能量,而刚刚获得鲜血还没完全消化。
场中仅剩的战士,都能感到一丝的不同。
就在这时,血魇曼陀罗树所在的地底下亮出一道红光。
地动山摇后,红光处裂开一道巨大的切口,向着血魇曼陀罗树蔓延而去。
那些原本和地面上缠斗的老根刀枝,放下他们,像是一道道草上飞的毒蛇,急速撤向本体躯干所在。
此时已然精疲力竭的云笑天和艾冰台四人,逃到老贾他们身旁,口中有气无力的小声自问道:“怎么回事?”
没有人回答,因为没有知道原因。
红光破土,跃出一道鬼魅的身影。
血魇曼陀罗树上张牙舞爪的枝丫,带着坚硬锋利的刀叶,密密麻麻的向着那身影包裹围拢,要让那身影逃无可逃,用刀锋把他撕成碎片。
那道鬼魅的身影并未躲避,反是直面无数扑向他的锋利枝条,以手中黑色的长刀迎上。
手中乌黑刀光一闪,血魇曼陀罗树坚硬的刀枝竟然挡不住半分,呲一声,密布遮天的枝条齐声落下,砸在坑坑洼洼血水横流大地。
“吴伯。”莫城主认出了这道身影,口中说道。
老贾似是也认识莫城主口中的吴伯,小声喃喃道:“是师傅吗?原来鬼刀师傅没死!”
这道从地底破土而出的身影,正是在地底下和血魇曼陀罗树地底老根缠斗良久的鬼刀。
白长老死后不久,鬼刀想要斩断洞窟中神树的根须。却没想到,这些原本宛若死物一动不动的树根,突然活了过来,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险些翻船。
稳住阵脚后,鬼刀就一直和它纠缠着,谁也奈何不得谁。
直到方才血魇曼陀罗树凶性大起,在地底涌动的根须破坏了整个地底结构,洞窟坍塌,鬼刀差点憋屈的被埋在下面。
生死之际,鬼刀吞下了他们这一脉密制燃血秘药,方才发出那惊世骇俗的一刀,从地底破土而出,欲要和血魇曼陀罗树同归于尽。
……
……
看着此时干枯瘦弱却仍有无穷力量般的鬼刀,老贾仿佛又回到了大古雪山的毒雾森林。
被鬼刀师傅从圣山上救出来,贾布甲那时还是一名不足四岁的稚童。
在老贾记忆中,师傅并不喜欢自己,而且是越来越不喜欢。
鬼刀师傅不喜欢任何人。
喜欢,或者说,任何的感情,对他来说,都是一种毫无用处的负担,只会让他的刀变慢。
等到老贾长大,渐渐接手了黑风沙盗,鬼刀师傅就越发的神出鬼没,经常数年也不见身影。
而他最近一次见到鬼刀师傅,还是十六年前。
“你心中的牵挂太多,怕前怕后,刀法只得其形,虽然看似精妙,但是却缺少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难道,你还怕你那不成气候的刀法,能够伤到我吗?”
鬼刀师傅只给他留下了这一句话,便离开了。
自此,他再也没有见过鬼刀师傅。
而他一直以为,鬼刀师傅寿命已尽,在大漠的某个角落,独自驾鹤西去。
在老贾的记忆里,他从来没有得到过鬼刀师傅赞赏,甚至连幼时曾经记得的鬼刀师傅的笑容,都显得更像是自己无端的臆想,而非真实。
就好像笑容这种东西,就不该在鬼刀师傅的脸上出现一般。
可他的记忆是那么清晰。
黄昏的午后,山林中雨后积水,八九岁的他摔了一跤,脸上满是黑色污泥,痛哭的他回头了一眼鬼刀,却看见鬼刀居然在对着他笑。
他居然会笑。
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老贾不知道这段记忆,究竟是真实发生过,还是他从小到大编织的一个童话梦境,却信以为真。
什么是真,什么又是假?
梦境,是虚幻的?
那么,真实的,又有多真实?
它真的,就是真的吗?
望着从天而降的倾盆大雨,雨水模糊着一切,阴云遮蔽住了群星。
苍天之上,真的有神灵,在注视着这世间的一切么?
它会为苍天之下,他们这些可怜的生灵悲哀么?
没有人回答老贾此时心中的疑惑,哪怕不久之后,他就要赴死,这是他生命中最后的请求。
穿过此时疲惫浑身伤痕的“残兵败将”,老贾来到云笑天身前,带着他走到旁边无人处。
伯温世好奇的望向两人,贼头贼脑的胡乱溜达着,想要假装路过偷听。
叶冰月看着伯温世本性不改,一脸的八卦模样,揪住他的耳朵,出声骂道。
“你这人真是该早点死,早知道刚刚我就不该救你,让你被那怪物戳个对穿才好!”
“这么八卦,迟早有一天,你会害死你自己的,到时可别连累了别人。”
伯温世自知理亏,也不和叶冰月狡辩什么,言道:“这小子,怎么这么快就被这里的土著高手看中了,看起来挺熟的啊!”
叶冰月接口答道:“谁知道呢?反正你肯定是不会有看得上眼的,充其量也就是个小混混的货色,连大混混都瞧你不上。”
“好男不和女斗。切,我伯温世,迟早会混成大人物。到时候,你连进我的门,都得客客气气的和我的小弟通报。”
“咦……,你做梦的时候吗?我才懒得去看你的蠢样。”
血魇曼陀罗树被鬼刀牵制住,他们才难得的获得了这短暂的片刻休憩,互相处理着流血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