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晶晶规规矩矩退回座位，轻声微笑道：

    “说起来我们姐弟都是不成器的，一心只知道贪玩，不甚在意功果。最在意的就是自由自在、什么跟我们无关的事儿都不掺和——师父您最知道我们了。”

    “是，”唐僧发出这个字时，嗓子像是脱了水般干哑难听。

    他连忙轻轻的清了清嗓子，才用稍稍正常些的音调说道，“你们虽然本事大，年纪却还小，现在就成佛，确实早了些……还需多加磨炼才行。”

    “那就求师父多多疼惜伯劳了，”侯晶晶将唐僧捧得高高的，“当年您做金蝉子时，徒弟就知道您最得佛祖疼爱；后来您舍生取义，多少神仙对您感恩戴德——您这旃檀功德佛才做的理所当然。”

    这句话说得隐晦，意思是你好好的，我不会把你的事儿说出去，你安心坐你的莲台吧。

    唐僧哪里不知？免不了跟侯晶晶又是一番周旋。

    师徒俩客套了一番，该说的都说了，该答应的也都答应了，侯晶晶便同伯劳起身告辞。

    唐僧将他们姐弟送至门口，回来看见桌上那张空白的留影符，默默咬牙拿起来撕得粉碎。

    还能怎么样？

    只能默默忍下。

    就如同当初取经路上，明明知道孙悟空换了里子，哪怕变成六耳猕猴了，也只能佯装不知，左右谁都要保护他到灵山。

    这才是怂人的求生之道。

    ——*——*——

    侯晶晶出了旃檀功德佛殿，正想辞别伯劳离开灵山，便听伯劳认真问她：“当年你被扔进八卦炉是怎么回事？”

    侯晶晶默了一默，简要说道：“当年洛瑟将我和唐师父挂在诛仙台上，让你选择救一个，救了这个，另一个就会跌下诛仙台——你毫不犹豫过来救我……洛瑟以此为借口，将咱们姐弟两个捆成一团，扔进八卦炉里烧死了。”

    “我怎么不知道？”

    伯劳从没听任何人说过。

    菩提祖师都没提过。

    “你却记得。”

    这才是最奇怪的。

    侯晶晶忽然滚落了两滴眼泪。

    她连忙笑着拭去，上前一步双手握着伯劳手腕，颤抖着声音道：“你当时为了救我，将我护在八卦炉巽位，而我刚好修炼到元婴期——咱们姐弟被八卦炉烧成焦炭，只我的元婴因你保护，弃肉身化神。所以我都记得。”

    其实，聚魄重生的悟空也都记得。

    只是漫天神佛攻打神君殿，据方才唐僧所说，悟空死在了那场战事里，她得玉帝帮助重生，悟空由此跟着重生，她仍有记忆，悟空完全忘了而已。

    伯劳莫名觉得脑海里闪过八卦炉三昧真火熊熊燃烧的影子，烧得他脑浆都快烤干了。

    他忙开着玩笑让自己不要去想那火：“难怪你总让着我，原来是欠我的——不必还，以后再有好吃的别在我面前放一放就送人，就算你还我那个人情了。”

    侯晶晶又气又笑，推了他肩膀一把道：“后面的事儿你自己办吧，总归唐玄奘会帮你。”

    伯劳也不是傻的，刚刚就听出不对劲：“你是不是拿了他什么短处？”

    “是，很短，但我也不想说。总归他只要帮你，我保守秘密到死就是了。”

    伯劳无奈扶额：“成了亲的女人果然豪放……”

    “……”

    侯晶晶愣了一愣才明白过来，抬腿要踹伯劳，见他笑嘻嘻躲开，才气呼呼挥手：“走了！”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总觉得他是孩子，不知不觉也四十多岁了。

    在神仙里年纪小，凡人堆里可是中年人了！

    侯晶晶原想直接回神君殿的，但看见唐僧又想起西凉女王，索性过去瞧瞧她，只是隐了身形。

    等到了西凉皇城，她才忽然发现时间在他们这边仿佛停滞不前，在凡人那里却是杀猪刀一般的存在。

    从前刁蛮美貌的女王已垂垂老矣，鸡皮鹤发像是下一秒钟就要断气，两边虽有男色侍奉，瞧那几个男妃偷偷说笑的模样，却似巴不得她下一刻就死。

    侯晶晶飞到女王身边落下，想起当年她青春年少，要将女儿国交给自己、一心想去灵山守在唐僧身边的情形，无声轻笑了一声：“傻女人。”

    说罢，她将手掌悬于女王额头上方暗暗送出灵气，眼前这张藏进世间沧桑的老脸渐渐年轻，转眼恢复二三十岁时的熟女模样。

    一个正在跟旁边宫女说笑的男妃无意中抬头看了女王一眼，立刻惊叫出声，人也像是被谁推了一把似的倒退了跌了出去，脸色煞白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其他人被他一叫也发现了女王的变化，自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受女王宠爱的老宫女忙将女王推醒，但见美人美目如星，坐起来的动作都灵活敏捷。

    “陛下……陛……”

    老宫女惊叫着让人拿来铜镜给女王看，女王先是一愣，随即也喜不自胜的跳起来跑到院子里，对着天空又哭又笑：“御弟哥哥，是你吗？是你吗？”

    侯晶晶：“……”

    陷入爱情的女人如同被猴儿吃掉脑子的一道菜，无可救药且毫无用处。

    侯晶晶不再理她，顺路去了毒敌山琵琶洞，此时正值四月，瑶琪刚冬眠出来不久，正坐在洞门口的躺椅上，看着两个小姑娘踢毽子。

    蓝蓉站在她身侧稍后的位置替她打着伞：“奶奶进去歇着吧？仔细晒黑了。”

    一个小姑娘接住毽子冲蓝蓉笑：“奶奶要是晒黑了，我便去山下帮奶奶带个俊俏的男人回来做人肉包吃——奶奶每次吃完都能变白变俊。”

    瑶琪打着哈欠笑道：“就你嘴甜。”

    侯晶晶躲在筋斗云上看她一如昨日风流俊美也放心了，便没现身打扰她，直接转身要回神君殿，不小心撞在一人身上。

    正是杨戬。

    侯晶晶立刻菟丝子一样挂在他身上：“什么时候来的？”

    “你从灵山出来去西梁女国的时候。”

    杨戬伸手抱住她纤纤细腰，低头噙住她嘴唇亲了亲，指着云头之下的毒敌山：“记忆里你是在这儿强娶的我，还不敢承认，非说娶的是崇莱。”

    侯晶晶笑着看定他一双如漆般的墨眼，踮起脚尖盘住他脖颈主动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