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弩对准了原本四散奔逃的苍梧人马,也对准着濮国那上万重甲。距离太远,那便不
用言语去放什么狠话了,只在手底下见高低。
刚刚立劈一人一马的项鞠,紧握重戟,他不到而立之年,却已经在战场征伐了十余年,大小血战三十九次。但是,从没有任何时候,让他觉得如此憋屈。
承蒙姜帅的信任,给了他指挥万骑重甲的机会,他却在整个夏洲大半的将军面前,丢尽了濮国的脸面。
今日过后,濮国万骑畏战两千五百明军的响亮名号,一定会挂在九洲仙凡各类邸报。
而且眼下,那两千五百骑虽灭,自家军阵却是极为混乱,两翼的突然而至,将已方中军四千骑直直拦下。不少人未死在敌军手中,却倒在自家马蹄之下。
而黑龙关城头的五雷弩,趁此时机,将弩箭对准了人马最是密集的几处,平添了不少伤亡。
骧军中,一个平平无奇的士卒,只要有一个五雷弩弩手的身份,平日里,见了百夫长,也不用打怵。哪怕是高高昂起头颅来,只拿眼皮子看人,也没人会觉得有半点不妥之处。
在这里,新兵入伍的第一天,便会有老兵耳提面命,不停的告诫一件事。在军营里,有三件事物最珍贵,最动不得,弩手的手、弩手的眼、弩手的宝贝五雷弩。
军营里,所有人最先学会的,既不是扎长枪,也不是抡大刀,而是装设弩箭。
即便如此优待弩手,但只要上过一次战场,哪怕心底再有不忿的士卒,也要心服口服。
不仅因为弩手会在大多数时候里,会是杀敌最多的,也因为那大批的五雷弩的每次吞吐,都将会让整个战场压力大减,等同于无形中救下已方无数性命。
压阵、冲锋、掩杀、撤退,处处皆少不了弩手。
城外那主动送死的两千五百重甲,并未如同姜玉所想,大挫骧军锐气,反而激起了所有人的血性!
城头上,开始出现了一幕幕令人难以置信的景象。许多被破开肠肚,或是要害被填上致命一击的骧军士卒,在明知必死的情况下,红着眼眶纵身一跃,推下刚刚登上城池的苍梧国步卒,效仿者不计其数。
来不及与家人道别?
要说的话,早已经写在信里。谁都记得那天,堂堂征东将军,辗转各处军营。一日里,最是顿顿饭菜不能落下的史寥,茶饭不思,一心挥动那一手极为漂亮笔墨。
有幸得到将军亲笔的,都让这位一军主将在末尾加了句,征东将军史寥代笔。
开玩笑,这个大明有数的书法大家,在那些文人士子中,可能名声不显。但在骧军里,谁要是没听说过史寥文武双全,八成就是敌国细作了,这可是最给自己这些粗人长脸的事!
什么祝允、唐生,在行伍之人眼中,都差着自家将军十万八千里,文能提笔,武能杀敌。哪怕见了镇北军、云霄军、鹰撮军、鲸吒军,谁也不敢不竖起一根大拇指,称赞一句史将军文韬武略。
虽然每处军营,只能写出有数儿的几张,放在十五万士卒中间,异常稀少。但谁不明白,自己这位将军,心里装着他们呀!
再加上,那早就订下的一众极有可能会作为送死之人的名单,此时的骧军,冲天的锋锐士气,已经极难动摇。
“杀”。看着自家逃兵,禾必涸吩咐道。
其实他有更好的选择,将这两千逃兵作攻城之用,也好过死在自己人手中。
但因为是在这座涉及百万人马的征战,只有最直观的杀戮,才能震慑其他人,也会对那位今日丢脸不小的姜帅有所交代。看着形单影只,匆匆撤回的秦厚只剩一条独臂,禾必涸眯眼。
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濮国军帐内,姜玉迟迟未到。一众濮国的将军,均安静坐下,没人发出声息,听着帐外喧闹。
帐外,有几个校尉正在拉着劝慰一个手持重戟的年轻将军,地上是被捆绑的两个屈膝跪倒甲胄尽除之人。
项鞠劳形境的修为,瞬间震开阻拦者:“贻误军机,害我原本的必胜之局,却无故折损自家上千铁骑,你们两个狗东西,今日必死”!
大戟一挥而下,那原本领左右两翼各自三千人马回援的两人,惊的面无血色,连求饶的话语,半点也说不出。
只是已经等死的两人,却在此时听到了一位女子声音:“住手吧”!
重戟停在半空,项鞠气愤开口:“将军,他们……”。
话还没说完,跪在地上的两人,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争相辩解:“姜帅,姜帅,我们只是想着救援项将军啊”!
“是啊,姜帅,先前那骧军的困兽之斗绝非寻常,确实让我等不敢小诩呀”!
话音未落,项鞠大戟重重一顿:“陈敬、陈重,两个买来的将军,真当我不知情?一直未曾言明,不过是看在你们兄弟办事机灵,但你们把算盘打错了地方”!
这一番话,把两人吓得顿时噤声。
“斩下头颅,传首各个军帐,告诉他们,我姜玉,绝不徇私”!女子轻轻吩咐。
“是”!那几个校尉连通陈敬陈重两兄弟,原本都以为这位姜帅会为了濮国颜面,大事化小,听闻这番言语,却都知道,自己想错了。
没去管那两个亲兄弟的竭力呼喊,项鞠恭敬行礼:“老师”。
“无妨,你要记住,为将帅者,不要被那点脾气冲撞了脑袋”。姜玉盔甲在身,绰约风姿尽皆收敛,眉宇间不露半点喜怒。那不怒自威的英武,将弟子的气势悉数打压。
“您的心血,就这么毁了,真不甘心呀”!项鞠知道,自己的老师为了如今这场举世瞩目的征伐,谋划了许久。
姜玉抬头,看着天上那一轮明月,呢喃出声:“不要只看这座战场,你真以为我不知道那兄弟二人是个什么货色?日子还长,哪能以一事得失论成败!况且,城头上,还有一场胜负未分呢”!
这话,也是提点那座军帐中的某些将军。
濮国朝堂,虽然对自己表面上毕恭毕敬,却无时无刻不在挑拨着自己与整个皇室的矛盾。
陈敬、陈重,便是某些人安插进来的后手。那两兄弟在不知情中,成了别人手中的刀剑。
黑龙关城头上空,在日落的那一刻,突兀升起一轮轮散发温润白光的仙家宝物,照亮城头。
四国士卒轮番攻城,昼夜不停,仙家争斗,同样日夜不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