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说着，容不得姜姒质疑，牵住她的手，将她往自己身后一拉。
她只觉得眼前场景一换，回过神，两人置身于一片月色荷塘边。
四周田野空旷，显然已经离开了九重天宫范围。
只见荷塘清浅，溪流潺潺，一只小桥悬浮在湖面，水光之中，千万只流萤飞舞，颇为好看。
少年的手却没有松开，带着湿润的暖，平白令人安心。
只听他道：“我知道你爱吃鲜嫩的，特意叫他们给留的。你瞧。”
说着指向水中，几只流萤有所感，顺着他指向，一齐歇在最近一朵凋谢的荷枝上，中间是一支嫩绿的莲蓬。
这令姜姒忍不住轻声问道：“你是谁？为何这般好？”她有些羡慕女无。
便见那少年松开她，踏水而行，伸手摘下离岸边最近的几支鲜莲蓬。
待摘了一大把，这才席地而坐。
流萤在他身边流连飞舞，将他的身形照亮宛如天人。但见他低眉顺眼，手指灵巧，开始剥出莲子。手指修长，莲子饱满，又另外摘了一片荷叶兜着包好，这才轻声道：“你不是她。”
姜姒全身一震。
听到那模样皎好，眉心红痣的少年继续道：“她和我们不同，自来不知情爱是何物，所以并不能知道我的好。”
姜姒下意识诧异的看着他。
少年回看自己一眼——准确来说是女无——那里头的目光像是盛了一片星辰，情意可以织成一道实质的网，令每个铁石心肠都能动心。
这样美丽的少年，便是那么一瞬间，姜姒也觉得心动。
可面对这些的只有女无？女无会选择少年吗？
“你从哪里来？怎么会占据她的身体？”少年收起一大包新鲜的莲子，这才对着天空的月亮星辰掐了掐，脸上显出一丝疑惑。“这就有些奇怪，我们龙族是最强大的种族，如何会被灭族？”
这种疑惑只是一闪而过，继而回归到坦然的姿态:“生死有命，顺其自然。倒是有一样，送你来此的家伙有些本事。只是这神通，并不属于我们天宫龙族，倒像是归墟海里头的鲛人一派。他们不善战斗，唯独偏好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他们既然选了你，必然你和女无有共同之处，我闻不到你本体气息，想来你并不是龙族，既然不是龙族，自然称不上她的后人。你既能到此，只有可能你身上有属于她的法器。几亿年后，她的东西还能使用，却已易主，看来她也不能活得长长久久...”他说到这里，语气一沉，反而有几分忧心，“死了倒也罢，只希望不要太过痛苦，这也符合她向来的心愿！”
他一合掌，再次看向姜姒:“这不是你的地方，你可不能久待。我已经知道你们想做什么，可惜，我不会令你们如愿。回去吧，再也不要来了。否则休怪我翻脸。”
说话间他一半脸颊变成一边长满鳞片的生物。
姜姒未曾看清楚那少年本体的长相，便觉得身上被一股大力推开拽，她瞬间被拖进一个洞穴中。她能感觉那少年一直站在洞口凝视着自己，看着自己完全离开他所在的时空，这才转身离开。
无论是那少年，还是女无、女几甚至蜃君，都不是凡人吧？
姜姒不确定的想着。
再次回过神来，荷塘依旧，换作一面容普通现代人打扮的中年人背手立在水边。
姜姒打量四周，虽然和亿万年前的流萤漫天的荷塘有相似，却顶多只是相似。
果然听那中年人道：“这里是我仿照一处天上仙境所造。”
他换了一副模样。但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依旧令姜姒不寒而栗。
这位就是要来取她灵魂的死神！
“你似乎一点儿都不惊讶。”中年人转过头，此时他的这幅面孔放在人群中恐怕会轻易遗忘。
这人的脸，时时刻刻变化着的吗？姜姒有些不确定，第一次见他是什么样子了。
“你...你好！”她有些结巴。
她所经历的人和事都不是她过往认知所能接受的。
“说一说，都看到了什么了？”死神道，慢条斯理的扣紧手指，令人看不出他在期待，或者紧张。
他的不动神色实在给了姜姒极大的压力。
她只得实话实说。
——在绝对实力面前，任何心机都是无用功。
死神却是慢慢皱起眉头，怎么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样？
不过这事，太急了，终归要出岔子。
好在，如今终于有些眉目，倒也不急于这一时。
想到此，他倒也宽松，道：“你帮了我大忙，我便不要你的灵魂。不过你得保证，以后随叫随到。而不是叫我用这种手段唤你过来。”
姜姒蓦然一惊，这实在是意外之喜。只是随叫随到这点，未免表明以后得受制于他。
不过祸福相依，指望他还能成自己做一个助力。如今她身上虱子爬多了，但也不觉得有什么。
她只是略微思考，连忙点头：“必然随叫随到。”眸光一转，又道，“只是外头是末日，危急重重，我要是深陷危险不能来，请务必担当些。”
中年人扬扬眉毛：“哪有什么关系？你可和我一起住在这天外天。”以他的能力，庇佑一个普通人简直轻而易举。
他说着手指头顶，姜姒这才注意这是一块透明的罩子，罩子之外，许多流星飞过，划过一片灿燃。
她蓦然惊恐，才发现这天外天悬浮在原本星球之上，到底是怎样的神力才有这样的空间？
她忍不住多看死神两眼，流露出真实的敬畏。
“不呢，我还有很重要的事需要处理。”
“噢？”中年人不以为然，“这可是个好机会。你错过了，就不会再有了。你不知道，有多少人觊觎我这个天外天。”他一展长臂，脸上流露出自得。
姜姒福临心至，问道： “这里是芥子空间？”
中年人笑道：“噢？你知道得不少啊。”
姜姒只是听到那眉心有痣的少年说过女无有个芥子空间，值得他特意点出来，可想这芥子空间在以前也是难得的。
现在所在的空间会是女无过往拥有的吗？
“你既能到此，只有可能你身上有属于她的法器。几亿年后，她的东西还能使用，却已易主，看来她也不能活得长长久久...”她忍不住回想起那少年的话，原来距他那时，已经过了几亿年，少年和女无也随风作古了。
姜姒从心口中情不自禁浮起一片虚无。
这是站在时间长河前所属凡人的渺小感。
自此根深蒂固，挥散不去。
死神瞧她神情戚戚，皱了眉头：“灵魂脱离本体时间不能太长。以后我再找你，你把你的肉身给带上。省得弄死了你，我还得给你找一副皮囊。”
看来于他，我还是有些用处的。
姜姒巴不得离这样危险的人物再远点，连连点头。
等再次睁开眼睛，头顶是车顶，亮着的车内光有些刺眼。
感觉到她的动静，韩波脸上一喜，不过不等姜姒开口，他便捂住她的嘴，急急小声道：“不要作声。”
她这才发现楼择一动不动挺在座位上。
此时天还未完全的亮，黎明前的昏暗像是一片阴影。
姜姒未曾开口询问此时是何情况，突然便感觉车身一震，便看到一个四肢伏地的东西快速从挡风玻璃前跳过。
窗户关得严实，却还是能听到一点点的声音。
这不是任何熟知生物发出的声音。
吱吱。
密密切切。
正包围着这辆车。
姜姒忍不住贴近车窗，正好对上一对对红漆漆的眼睛，吓得她心脏嘭嘭直跳。
她瞬间明白此刻的处境，原来之前摆脱丧尸群后，车子误闯了一片养兔子的农庄。
但兔子已经不是以前的温顺的样子。
它们个个都有半人高，门牙都变成更尖锐的那种，可惜轻易撕碎腱子肉。
尽管它们知道车内有三个人，但它们显然不急，只是在耐心等待食物下车，自投罗网。
姜姒蓦然想到兔子小玉，也不知道它和包包大人一起如今怎么样了。
思绪一闪而过，她不明所以的问道：“不能强行冲出去吗？”兔子并不是耐久性生物，一旦车辆开动，它们不一定追得上。
韩波无奈摇头，和她解释，车胎一进农庄就陷入泥坑，一时半会发动不起来。想要开动，就得下去推车。
他之前已经尝试过一次，但是那些兔子太凶猛。不过好在这些兔子对猎物并不特别执着，才能有他们反锁在车内喘息的机会。
姜姒听闻如此，呆了呆，有些不知所措。
借着一点儿投射的微光，她看到车窗外树立的一块广告牌，上面画着一片青山绿水，写着“幸福村农家乐欢迎你”几个大字。
原来是这里。
姜姒记得以前继父带自己来这里玩过，不过那个时候她并不喜欢看猪进食、养兔子这种游戏。唯一的乐趣就是和继父一起在后山湖塘钓鱼。
失去母亲后的很多年，只有她和继父相依为命。
她定了定神，这才看向副驾驶座上的楼择，轻声道：“你没事吧？”
楼择摇摇头，并没有说话，但脖领上冒起来的青筋表明他处在极度的痛苦中。
韩波的注意力都在姜姒身上，蓦然听到她开口，惊诧问道：“怎么？你受伤了？”
末日中受伤的后果，比想象中可怕。
他下意识捏起武器。
姜姒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不要误会：“他身上不是丧尸的伤口。他是中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