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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5章 对错
    天地之间,少有创世神认知之外的事。

    但,诛天始祖剑与邪婴万劫轮为何会以“诛天”和“万劫”为名,世间注定无人可知,包括创世神与魔帝。因为始祖神已逝,无人可揣度其心。

    而末厄之言……

    “你…竟…知…晓?”

    逆玄与末厄都曾以为,自己是此世最为了解对方之人。

    逆玄曾对末苏言:“你家那老顽固每次嘴巴一动,我就知道他接下来要放什么创世神屁……哦对了,其实创世神也会放屁,你家老顽固平均每十万年要来个六次。”

    “嗯……嗯!?你说黎娑?放屁!黎娑这等神上之仙岂能与我等糙神一概而论!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小子丢生命神殿里去。”

    但,他与末厄相识相处相知如此漫长的岁月,却从未听他言及此事半字。

    末厄依旧以他宛若死水的言语,说出世间唯他知道的真相:“始祖神大人生于虚无,她在漫长的岁月中创造了玄力,创造了规则,创造了世界的轮廓,创造了生灵最初的样子……直至完整的创世之念。”

    “但欲要创世,必先灭己。而孕生于虚无的始祖神大人,她的创世没有任何的参照,更无法预测它的走向与未来,若是扭曲、崩坏、塌灭……已身灭的她也注定无法干涉与更改。”

    “于是,重归虚无之前,始祖神大人留下了两件……修正之器。”

    修……正……

    这是常世间再普通平凡不过的两个字,但涉及始祖神,涉及创世之始,这两个字却是隐释让人魂颤的无形不安。

    “第一件修正之器,始祖神大人赋予其极阳之力,赋予其厚重睿智的老者灵格,命名为——诛天始祖剑。”

    “第二件修正之器,始祖神大人赋予其极阴之力,赋予其至纯至净的稚童灵格,命名为——邪婴万劫轮。”

    太初神境的风暴停滞,就连空间也停止了颤荡。

    灾厄之象与灾厄之音全部消弭,天地之间,响起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其震如雷。

    “诛天始祖剑的使命,是监测世界规则的稳固与平衡,亦是世人认知中的‘天道’。天道若乱,法则必崩,世界将灾厄无尽,直至最终倾塌。”

    “诛天始祖剑的‘诛天’二字,从来都非世人以为的‘其威可诛天灭地’之意,而是‘诛灭天道’。”

    “若天道逆乱,诛天始祖剑会释其极道之威,将天道湮灭,让世界重塑天道,重塑法则,遏止世界的倾塌。”

    “但……逆玄,你该明白,天道若灭,法则尽崩,于我们毫发无伤,于诸世万灵,却是无穷无尽之厄。待天道与法则重塑,世界也必然已不再是曾经的世界。”

    “而如今之世,天道最大的维系者、支撑者、平衡者……是神魔两族。”

    “……”逆玄久怔,无法言语,唯有他心脏的跳动愈加剧烈。

    末厄继续道:“世界繁衍至今,已是无尽之盛。漫漫岁月间,始祖剑灵早已对世界有了感情,但这般感情,却注定无法凌驾于始祖神大人铭赐予它的使命。”

    他垂目,看着手中的古铜大剑,那淡和的目光与神情,如在面对一个知心的老友。

    “始祖剑灵于我,亦师亦友。终有一日,它告知了我它所存世的缘由和背负的使命。它告诉我,纵然强大如始祖神,也终是无法预测世界的发展。若是始祖神大人的意识依旧存世,面对如此之世,纵天道逆乱,也定然不忍不愿诛之重塑。”

    “始祖剑灵说出此言时,带着恐惧。它怕若有一天,天道当真逆乱,使命定会凌驾于它的意志,挥出诛天的一剑。”

    “于是,在告知我一切后,它选择了……自灭。”

    剑为恩师,剑为老友……却已再无法相对相言。

    除了末厄,无人知晓。诛天始祖剑之中,早已没有了剑灵,唯有留存其中的【最后的始祖剑威】。

    “我曾问它,神魔两族,有没有相和相容的可能?”

    “它告诉我,神族与魔族,就如垂世天秤的两端。互为排斥,互为牵制,亦互为平衡。它纵观无数个时代的变迁,正因这两个擎天巨擘的互敌互衡,方可长久各自为盟,携心对外,自泯内乱。”

    “若两族融合,便相当于擎世的两族皆失去了唯有的掣肘。”

    “由此会衍生什么,无法预测。但……必定无法否认,会有平衡打破,天道逆乱的可能。而且这个可能性太过巨大。”

    “巨大到始祖剑灵无可接受。”

    “所以,它选择自灭之前,唯有一个要求……它要我立誓,只要我存世一日,便绝不可打破神魔两族的相衡。只要此基安存,天道永不可乱。”

    砰!

    逆玄半撑的膝盖重重垂地。

    “此誓,我怎可不应,又怎可不为。”末厄喃喃道:“因为‘诛天’二字,是它的剑名,亦是我的神名。”

    “我的使命,在我被创生的那日,便已牢牢刻入了我的神魂,我的骨血。”

    凄风忽起,这一次,带起了诛天神帝的每一根乱发。

    “可是,为什么会是我唯一的挚友,为什么会是我最钟爱的儿子。”

    他的声音,依旧不带一丝的悲怆。

    因为痛极无悲,悲极无泪。

    “偏偏又是我……此世唯二无法阻止之人。”

    他轻喃着:“你的神魂里刻着反逆,我若强阻,只会更激你逆魂,唯有将劫天魔帝放逐,永断此系。”

    “末苏性情看似软懦,实则骨子里却深刻着极端可怕的执拗,会为认定之事不顾后果的倾尽一切,永无断绝的可能,我唯有将他亲手处决。”

    他恨己,亦恨逆玄:“当年,我让他随你千载,修折天剑为次,以你的随性化解其偏执才是主因……那竟是我此生,最大的错念。”

    逆玄的五指深深陷入血污的土地,周身无数的伤口,却无法让他感受到一丝的痛楚。

    那双原本永远溢着笑意和洒脱的神目,此刻竟是一片凄痛的茫然。

    诛天始祖剑与邪婴万劫轮存在的使命,无疑是这世间最可怕的真相。而末厄是唯一知晓之人,这无数年来,他独自背负,从未告诉任何一人……因为纵是创世神,知晓此真相,亦会被压缚一生,难以喘息。

    怪不得,身为第一创世神的他,却毕生固守己道,从不僭越,近乎……谨小慎微。

    终于,逆玄发出远比先前还要干涩数倍的声音:“告诉我,若诛天始祖剑的使命,是天道的重塑,那邪婴万劫轮的使命,又是什么?”

    末厄开口,短短五字:“人道的净化。”

    “……”逆玄周身血流骤止。

    “‘邪’之灵格,介于正与恶之间,不偏一方。以稚婴为其初始之灵,至纯至净,从而能够无比直接的接收、感知来自世界的正,或者恶。”

    “若她于世所得多为爱善,她会贪恋于世,守护于世,成为佑世之轮。”

    “相反,若她于世所得多为恶戾,那么,她眼中之世便是污恶之世,从而降下‘万劫’,洗涤浊世之灵。”

    末厄木然而语:“待我自始祖剑灵那里知晓这一切时,魔族那边已做下了最错误,最愚蠢之行。”

    “‘邪婴’难以自控的孩童脾性,加之她过于可怕的力量,让她多次无意间造下灾厄,若能长久的给予包容、引导与关爱,她会逐渐融身魔族,成为佑世之轮。”

    “但,超越魔帝,且不可控的力量,让魔族生出了极大的忌惮,最终选择利用其稚念,诱其入阵,哄其安眠,然后集合所有魔帝与魔神之力,将其永恒封印。”

    “那最好当真是永恒的封印。否则,若她摆脱封印,其恨其戾,纵是我,亦无法想象会引发何其恐怖的‘万劫’。”

    诛天始祖剑缓缓垂落,发出一声顿地的轻响。

    末厄转身,背影如太初灰穹般萧索:“逆玄,你我今日一战,决定的是你女儿的命运,而她,是创世神与魔帝结合所衍的异端,所以,无论如何,我必须胜,即使胜之不武。”

    他缓缓迈步,沉重的剑身在太初大地化开一道逐渐延长的刻痕。

    他的声音,也沉重的回响于这片失色的太初之世。

    “今时之因,会带来何种之果,我注定已无法看到。但至少,在我存活之时,神与魔的结合被阻滞。”

    “我,诛天神帝末厄,愧对末苏,愧对自己,愧对于你……但至少,我未曾愧对“诛天神帝”之名,未曾有违对始祖剑灵的誓言,未曾辜负始祖神大人赋予的天命。”

    “等等。”逆玄出声,他看着末厄已远的背影:“你还欠我……一个赌注!”

    末厄脚步停滞,整个世界都仿佛封结了起来。

    终于,封结的世界有了动向,末厄抬起了手,空间断裂,一个苍金色的结界从中飞出,落在了逆玄身侧。

    结界之上流转着创世神力,其中依稀可辨一个隐约的少女之影。

    “她可以存活。但必须抹掉一切魔的成分……这是我,最后的退让。”

    逆玄颤抖着伸手,触碰向身前的结界,灰颓的目中泪如泉涌。

    蓦地,他察觉到了什么,失声低吼:“你方才说……‘注定已无法看到’,是何意?”

    末厄没有驻步,声若渺烟:“方才,非我第二次施展始祖剑威。”

    “而是第三次。”

    逆玄:“!?”

    “放逐劫天魔帝与其魔族,是第二次。”

    “第一次……”明明已情感木然的他,声音还是出现了刹那的停滞:“是处决末苏。”

    “槃冥之女为救末苏,以槃冥破虚镜穿梭太初神境,现身于末苏之侧。对此我早有准备,却未曾想,她的身上,竟还带有涅魔逆轮珠。”

    “两大至高魔器,空间与时间的双重封锁,以我之力无法挣脱。在末苏即将被槃冥之女带走之时,我不得不动用了诛天始祖剑。”

    逆玄手臂无力的垂落,缓缓闭上了眼睛。

    三次动用始祖剑……九成的寿元折损。

    “同为始祖神大人所创之灵,我将劫天魔帝摧身灭族,罪不可赦,我以命相还,诛天一脉,亦永断传承。”

    “我因己所执,亲手弑子,不配为父,不配为神,不配为人,不配苟存于世。”

    他回眸,最后深深的看了逆玄一眼:“此番一别,再无相见之期。保重,我唯一的挚友。”

    他脚步迈动,寒风忽起,带起的长发中染上了片片雪白。

    苍灰的世界,唯余逆玄的身影。

    爱人……

    挚友……

    兄弟……

    信念……

    对错……

    他抬手,手掌死死抓于面部,五指骨节寸寸崩断,却依旧无法压下那不断溢出的呜咽之声。

    ……

    生命神殿。

    他曾答应劫渊永不再见生命创世神黎娑,永不靠近生命神殿。

    他食言了。

    只是,记忆碎片中黎娑却是一片模糊的虚影,无法看清她倾绝神魔时代的仙容。

    或许,是他刻意模糊看向黎娑的视线,以在最大程度上守着“不见”黎娑的承诺。

    “逆……玄?”

    若非独属元素创世神的气息,黎娑无法相信,这个一身脏污,衣着破败,长发披散之人竟是逆玄。

    他明明最重外在,连每一根发丝飘逸的方向都会悄然引控。

    逆玄没有回应她,他缓步向前,每一步都是那般的僵硬沉重。

    手中“冰棺”被他轻轻放置于地,里面,静静躺着一个安睡的少女,如一个精致绝伦的瓷娃娃。

    云澈一眼认出,那是红儿。

    “永恒之枢……”黎娑轻念:“她是?”

    “我的……女儿……”逆玄嘴唇的开合那般艰难,声音更是干涩如金属摩擦。

    黎娑久久无言。

    “我为她……重塑了残缺的灵魂,但,我无法让她的灵魂完美契合……尤其是那道……必须存在的剑魂……”

    因为她的母亲……劫天魔帝有着剑魂。注定着她的魂基其一亦为剑魂。

    “黎娑,唯有你,可以做到。”

    “……我明白了。”黎娑没有问及太多,微微颔首。

    “谢……谢……”

    他轻喃两个字,定定的看着永恒之枢中的少女一会儿,然后转过身,拖着脚步,木然向外走去。

    “逆玄!”黎娑喊住他:“你到底……怎么了?”

    逆玄发出从不属于元素创世神的声音:“我犯下了……大错……”

    “错又如何?”黎娑轻语道:“你曾笑言,世无不会犯错之生灵。只要心源非恶,便无须为错所缚,而须尽心纠正弥补,以错醒己,以正弥错。”

    逆玄喃道:“那是因为……有的错可以被原谅,有的错,不可被原谅。”

    黎娑怔了一下,劝慰道:“无论神界还是下界,你一直都是万灵最为敬仰的创世神,受你重恩之族不尽其数。你留予诸世的恩泽,让他们甘愿颂及万世。”

    “创……世……神……”

    他轻念着这本是无比熟悉的三个字,瞳眸之中却是没有丝毫的色彩:“我已不配为创世神,此世也已再无……元素创世神……”

    黎娑:“……”

    逆玄看着前方,眼神一片空洞:“我造下大祸,不配为正,我从未……心陷于恶,若我还配有神名,那便谓之……”

    “邪……神……”

    从他的身上,生命创世神感受到了极度的灰沉,以及极度的悔,极度的恨……对自己的恨。

    逆玄沉重的脚步忽然停止。

    “黎娑……”他问道:“有没有……不被任何人打扰,适合安睡的地方?”

    他每一个字,都是那般的沙哑与疲惫。

    隔着次元与岁月,连云澈都能清晰辨出逆玄对现实,对命运的痛苦与逃避。

    黎娑的感受,无疑要重过云澈千倍万倍,她没有劝阻,唯有轻言:“南域,天溟塔底……你,想要安眠多久?”

    逆玄道:“不知。或许百万年,或许千万年……直到我的意识愿意醒来,或永不醒来。”

    黎娑:“……”

    “我的女儿,就托付于你,为她寻一个适合的身份和归处,不要告诉她身世,只愿她此生无忧无虑,尽享安乐。”

    “只是此恩,难以为报。”

    他转过头,唇角微微扯动……他在努力的想要露出笑意,表达感激,也做一个还算体面的告别。

    但,无数岁月,永远都是欢颜的他,竟再无法露出笑意……仿佛忘却了如何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