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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无心爱良夜 第六十一章 天下第一楼
    鸿蒙空间里,照无颜正缓步而行,认真地打量着行者如织的街。如果最终还是她来做这个太虚阁员,这便是上任前的调查了解。如果钟玄胤能够平安归来,那就只是逛街。

    高楼林立,机关飞鸟穿梭其中。人族和水族在街上错身,彼此都波澜不惊。

    天边有虹桥,连接不同的鸿蒙空间,比如眼下这个,就是甲字戊戌——随着太虚行者数量的膨胀,鸿蒙空间也不断地开放。

    每一片鸿蒙空间,都是以“初陆”为起点。“初陆”是太虚幻境开拓给所有行者交流的地方,“初陆”之外的地域,则需要用鸿蒙之气来开拓。

    就像脚下的这条街,就属于这片鸿蒙空间里,“初陆”上最大的城池【风鸳城】,好像由剑阁的司空景霄代管。

    这些不同城池的竞争、代管,乃至不同鸿蒙空间的居住、迁徙、竞争,是一套相当复杂的体系,照无颜没有特意研究过,不是很了解。只知道是剧匮和钟玄胤联手推动的提案,在太虚阁里商讨了很多次,最后让太虚行者在太虚幻境滞留的时间大幅增长。

    太虚幻境发展得实在太快了,几乎每天一个样。虚渊之成为太虚道主的那一刻,这艘时代之舟,便扯断了所有的枷锁,在时代浪潮里横冲直撞。

    原本只是作为监管角色的这些人,不知不觉成了驾舟的存在。一个接一个地打破历史,创造传说,不断开辟新的可能,已经把太虚幻境推向了【第二世界】!

    【第二世界】是前段时间她在学海听到的一个词,据说是左丘吾院长所言。这位大宗师对太虚幻境的未来,有企及现世的期许。

    这个世上有无数的小世界,也有各种各样的洞天世界,广大无边的也不少,各种神国、净土、秘境。

    但从来没有哪一个“世界”,能够链接如此多人,能够给予人们如此丰富的收获,有容纳整个现世的、近乎无限的潜力。

    照无颜从来都不会妄自菲薄,杂学百家,也有益天下之心,但哪怕走到现在,也无法说自己有资格真个站在这个位置,能够推动时代。

    姜师弟的信便在这时传来,她看了看,是走出太虚阁就知的答案。最后她什么也没有做,继续在街上走。

    “快来快来!今天太虚斗场有两场天字号对决!”道旁酒楼里,有一人兴冲冲地往外赶:“黄粱对龙骧,祝不熟对王天覆!”

    照无颜心中一动,便即转身。

    太虚公学之中,“序生”们正在专心听讲,感受修行之奥秘,台上授课的暮扶摇,漫不经心地遥望一眼,又收回了视线。

    这真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什么任务需要太虚阁员全体出动?

    ……

    作为现世大宗,当前的“天下第一书院”,勤苦书院其实是一个相当庞大的势力,只是因为专注治学,不太有外显的威胁。

    名下的附属学院、各类秘境,难以尽述。自书院推向天下列国的人才,更是数不胜数。

    这些人即便只专注于国事,绝对忠诚于国家,也不可能说对书院就没有感情。如此盘根错节下来,影响力不可估量。哪怕是在道门控制力最强的中域,和神恩笼罩的草原,勤苦书院都久享盛名。

    也就是出了司马衡直笔述神那档子事,才有神火焚书,勤苦书院被赶出草原。

    李一所说的处于封锁状态的“整个勤苦书院”,当然不可能囊括所有勤苦书院势力。具体指的是勤苦书院的总院所在,承载着那卷【汗青简】的“晒书台”。

    “晒书台”是山名,这名字质朴直接,“削山为台以晒书”。

    俯观此山台,便如一部自中间摊开的书,放载于苍茫大地,供天下求学者赏阅。

    原本只是一座普通的山,就像勤苦书院最早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书院,最初的山长,是一个叫“宋求实”的儒生,相信“勤能补拙”,于此设庐求学,但刻苦了一辈子,也没有修出什么名堂来。

    如其坟前碑铭——“一生不过半部经”。

    可是“勤苦”二字,却是传了下来。

    他所修的半部经,是他以为的半部,其实只完成了百分之一,其名……《诸圣讲义》。

    他死之后,学生继之……徒子徒孙,历十九代而全功,终于完成了这部旷世经典。

    今时很多诸圣时代的经义得以保留,都有赖于这部经典。

    便是在这样的精神传承下,勤苦书院的儒生,一代代用勤用苦,志功于学,终成天下第一书院。

    最初摊开在“晒书台”上的一本本普通纸书,也变成了后来名闻天下的【汗青简】。

    而现在,这卷从来都摊开在台上,任人进出,号称“晾晒腹中书”的【汗青简】,已经卷成一根长轴。像一座孤兀于世而又被推倒的峰。

    于是勤苦书院就关锁了大门,禁入其间。

    北面生机勃勃的草色,和南面富庶人间的红尘气,将一片嶙峋的山地围在其中。

    晒书台便是这嶙峋地貌里的好风景。

    千万年间呼啸山河的文气,早已将此山雕琢得具体。仁者以此山见仁书,智者以此山见经典。

    在书山不出的时代,它是很多读书人心中的圣地。

    今日天光忽然晦去,一霎浓云压顶,电闪雷鸣!

    那撕裂万里的夭矫电光,仿佛天之隙,光之门,连接无尽神秘,沟通万古人间。

    一座古香古色的阁楼,便自这璨耀的电光中……

    降临!

    天地之鸣骤在一声止,无尽光色不过楼外一酒幡。

    混沌之云便为此楼之托举,虚实变化正重新将阴阳分。

    “晒书台”千万年沉淀的世界秩序,在失去支持者的情况下,因太虚阁楼的降临而改变。

    楼里光色不分明,但正脊之上,岿然有八尊似虚似实的身影,黑衣、黄袍、青衫、红底金边的武服……个个气质都不同,仿佛八面旗帜,招展在天边。

    神念咆哮如翻海,天规地矩都震动。

    然而“晒书台”不言,【汗青简】不动。

    当太虚阁跨越万里,瞬息降临此地,所感受到的,便是天地之间,无声而又坚决的……抗拒。

    【汗青简】所代表的勤苦书院,拒绝拜访,拒绝交流,拒绝任何外力的干涉。

    也即太虚阁员们一念千万次的叩门,得不到任何回应。

    于是脊上人影动。

    青衫一袭往前,白虹一贯飞落。

    天下第一楼,已至……天下第一的书院!

    天上姜望立飞檐。

    天下李一……剑推门!

    姜望当仁不让地正面对峙【汗青简】,准备第一时间对抗所有突发的意外。

    而李一有天底下最快的剑。

    极致璀璨的剑光,在那卷起来的【汗青简】上一掠而过。仿佛蓦然回首,漫长人生里掠雪的惊鸿。

    没有什么能够不被它分割。封印也好,抗拒也罢,或是所谓的规则。

    冥冥中有一根纠缠岁月的麻绳断开,继而是哗啦啦竹简翻动的声音。

    名闻天下的汗青简,就这样在众人面前铺展,以众人之眸光,晾晒简上字、腹中书——

    但见文气聚拢成深院,笔为竹,纸化松,书声琅琅似天音。

    勤苦书院的确是在汗青简的上空出现了,但却光影幻变不断飞转,时而堆雪前门,时而飞叶落瓦,一霎黑瓦白墙,一霎篱笆残破……分明是同样一座书院,但体现在不同的时间。

    汗青简所铺开的,是一段属于勤苦书院的岁月!

    远空黄袍一展,卷起汹汹天风,黄舍利已经飞身落下,站到白衣按剑的李一旁边。

    她那双乌黑而亮的眼睛里,有时光呼啸,浪涛滚滚,一支降魔杵,似孤舟浮沉。

    “这是一条被截留在此的历史长河的支流,整个勤苦书院都已经陷进去,无怪乎内外隔绝。”她讲述着自己对时间的观察:“一开始没有人觉得自己在错乱的时空里,就像钟先生还在书院里正常地回信。直到……山门沉陷。”

    勤苦书院合卷封山,是他们的应对,还是他们的遭遇?

    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若是前者,他们就不该打扰,若是后者,他们就必须发出太虚阁的声音。

    在一一看无一错版本!

    现在黄舍利给出了结论。

    “书院时间的变化,难道就连左院长也不能察觉?”秦至臻问。

    在降临的那一刻,他本打算【炼虚】先行,先一步进去看看情况,只是被众人拦住了,这才有太虞真君的一剑破门。现在想想,翻墙进去的确是不太礼貌——有时空混淆的风险。

    “先产生变化的是个体的时间。这是关起门来,温水煮青蛙。以左院长的实力不可能把握不到时间的变化,但很可能他只是打了个盹,变化就已经发生……时间于他可以是正常的。”黄舍利道:“剧先生的推断得到了验证,最终变化是突然发生的。也像重玄阁员所说的那样,这里的每个人都可以是蚁穴。”

    勤苦书院里很多个如钟玄胤一般遭遇的存在,共同影响了整个勤苦书院的时空沉陷!

    “历史支流么?这段历史还存在,说明勤苦书院还存在。”重玄遵翩然往前走:“我先进去看一眼,找到路了通知你们。”

    斩妄无惑,又有星轮替命,他的确是最擅长在时空迷旅里寻路的人。

    “连左丘吾院长都失陷其中,没有消息传出,还是小心一些吧。”全身都裹在黑袍里的苍瞑,抬起手来,无边黑暗竟自他有些苍白的手掌中洇出,翻滚在汗青简前。

    咔咔咔——

    黑暗之中,伸展出头颅和四肢。但其实除了一双血色的神眸,什么都看不清楚。

    代表着毁灭和恐怖的【诸外神像】,就这样走在最前。

    “我的神像不死不灭,自毁灭中诞生。用来探路比较合适。”苍瞑说。

    姜望拍了拍他的肩膀:“话是这么说,但【诸外神像】短时间内损坏太多次,多少也会伤害本源,一旦失落在时间里,对你更是巨大的损失……”

    他抬手轻轻一指:“我叫个真正不死的来。”

    “燕!燕!燕!”

    猛然尖声四起。

    响彻天地的啸叫声,是那样的怪诞、邪恶。

    又自疯狂之中,晕染出神性!

    【诸外神像】所凝聚的黑暗里,飞出一只黑色的无尾燕。

    俄而其身显化——人身鸟首,黑色冕服,一双混淆着威严和残忍的神性恶瞳。

    冥府之阳神,明辰宫之司掌,卞城阎君!

    秦至臻眼皮一跳。

    对于阎罗宝殿里的另外几位邻居,他一直有所猜测,今天算是得到了确认。

    怎么说呢……冥府的这个班他不是很想上了。跟同事的宠物平起平坐,算是怎么回事?

    这种低人一等的感觉,着实是丰富了人生体验。

    燕枭才从黑暗走出,便不回头地踏进了勤苦书院。那魁梧而威仪的身形被神光笼罩,慢慢陷进了时空乱流。

    此身纵有千万丈,历史一页可容身。

    “秦阁员!”姜望忽然唤道。

    正在乱七八糟想着一些事儿的秦至臻就是一惊,面上不动声色,想了想才道:“怎么?”

    “把阎罗天子请来吧。”姜望提出建议:“若出现意外情况,咱们可以通过冥府神职,借道地藏王菩萨,略为感应。”

    谁说超脱者的羊毛不能薅?秦至臻的眼睛亮起来:“还是你有想法。”

    姜望笑了笑:“唯手熟尔。”

    卞城阎君到达勤苦书院的时候,正是草长莺飞的春天。书院的大门敞开着,里面人来人往。

    能够清晰听到院里的读书声,约莫是些“风高秋月白,雨霁晚霞红。牛女二星河左右,参商两曜斗西东”之类的句子。

    鲜红带金的恶瞳在院中一瞟,便看到一个模样普通、衣着简单,腰悬竹鞘长剑的人。

    主人的吩咐已经自神印传来,祂稍稍调整了一下语气,推门而入:“崔兄——”

    嘭!

    门扉深掩,院外已飞雪。

    “晒书台”外,姜望眼前一黑,复而灿明,毫不意外地重新构筑神印。

    与燕枭的神印联系已经被斩断,甚至留在他这里的主体印记也被破坏。

    姜望看向秦至臻,秦至臻身后已然拔起阎罗天子的身影,明显地比卞城阎君更有神性,也更见强大——哪怕是同样的资源,同样的位置,同样的道路,放养的燕枭,也不可能跟秦至臻这样的人物相比。

    这尊阎罗天子,有一双描有金边的、眼尾带着龙须的眼睛,骤一睁开——其间虚影绰绰,无数鬼神列座。

    眼瞳便是阎罗殿。

    “感受到什么?”姜望问。

    “混乱,迷惘,困惑……”秦至臻反复地感受了几遍,终是道:“没有更多信息了。”

    “看来祂也迷路了。”姜望摇了摇头,但却往前走:“可是里面的变化,没能立刻杀死祂。”

    他说着已经走到了汗青简的上空,意态从容如归家,抬手轻轻一推——

    吱呀~

    推开了这扇时光纷扰的门。

    雷霆暴雨,烈阳枯树,书生剑,养心冠,戒尺与墓碑……门后是一转一转的光影,不断幻变。百种千般的力量,如风暴一般呼啸。更有沉重的时光浪潮,仿佛要朽坏一切,最后又将一切都掩埋。

    青衫载雪,踏入其间。

    杀不死燕枭的,不足以称为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