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恕到了清心楼里,果然,伏龙帮的人都在,在他意料之中,睿王也在。
见他来,众人立刻迎上来,一阵热闹喧嚣。
正谈笑时,玉珑郡主竟也来了!
长欢脸上轻松的笑顿时隐去,微微转身,看向窗外。
玉珑见长欢依旧躲避的神色,目光微微一暗,随即抿笑走到苏九面前,“苏公子,听到你们这里很热闹,冒昧前来,不会打扰吧!”
玉珑为何而来,这里面只有苏九萧冽和长欢知晓,苏九忙道,“不打扰,郡主大驾,旁人想请还请不来呢!”
玉珑淡淡一笑,和萧冽南宫恕端庄见礼,“殿下,南宫将军!”
“郡主万安!”南宫恕客气回礼,有些疑惑,他以为玉珑来是找睿王的,不曾想竟和苏九认识。
“今日天气极好,春暖花开,不如我们一起去游船吧?”玉珑提议道。
清心楼后面便是盛京有名的浣花河,河岸杨柳烟绿,河面波光潋滟,无数窗舫停在水面上,丝竹袅袅,莺声燕语,一派春光繁华之景。
“也好!你们在一起无非就是喝酒,这一次不如我们一起去游船。”萧冽身着玄色锦衣,袖口上用紫金色的丝线绣了云纹,衬着男人欣长的身姿,矜贵雍容。
既然睿王殿下同意,其他人自然也没有异议,一起下了楼,向着河岸走去。
迎面河风铺面,带着淡淡胭脂香气,加上船坊上女子的娇笑声,到有几分纸醉金迷的奢靡之气。
河岸上停着一艘三层高,雕梁画栋的船坊,众人上去,只见上面皆是年轻的贵公子和穿着五颜六色薄衫的女子,三五成群的聚会,欢笑晏晏,春乐无穷。
苏九一行人在船头的一张桌椅上坐下,刚坐稳,就听有船夫吆喝道,“开船了!”
嘹亮悠远的声音在河面上远远传开,随着清风回荡。
窗舫轻轻一荡,缓缓离开河岸,向着河中心驶去,清风铺面,带着湿润的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不知哪里有女子软糯的歌声传来,缠绵悱恻,唱的都是小女子思春的情话,入耳软人心肠。
小二过来给几人倒了茶,上了瓜果点心。
此时船舱的门打开,一行三人往船头走来,只听一男子笑道,“长公子,不如咱们到船头上坐坐,听风赏曲,岂不快哉?”
苏九倏然抬头,正对上纪余弦看过来沉淡的长眸。
说话的人是梁小王爷,还有一人正是大金牙。
纪余弦抬步似要走开,看到苏九的刹那停了下来,薄唇一勾,淡淡点头,“也好!”
一路走过来,旁边的女子兴奋的脸色通红,窃窃私语,
“是纪长公子?真的是长公子!”
“长公子竟然来游船了?”
“公子真的好美啊!”
……
苏九他们旁边正好有空桌,三人坐下,纪余弦正坐在苏九身后。
萧冽墨眸微深,桌案下突然握住苏九的手。
苏九下意识的挣了一下,男人却握的更紧,手臂紧绷,俊颜却波澜不惊,淡淡的端着茶浅抿。
伏龙帮的人都知道苏九和纪余弦之间的纠葛,此刻也不好和纪余弦打招呼,气氛顿时静默下来。
此时有小二过来,点头哈腰的笑道,“几位贵客点吃些什么,喝什么酒?”
苏九看向玉珑,“郡主喜欢吃什么?”
玉珑飒然一笑,“不用客气,客随主便,你们随便点就好,我这人一向随和。”
苏九轻笑点头,随意点了这船坊上几个特色的菜,要了他们最好的女儿红。
“到哪里还是离不开酒!”萧冽坐在苏九身侧,薄唇轻勾,看着她宠溺的笑。
“这两个月在幽州,我们当家定是馋坏了!”乔安抿着茶,淡淡的笑。
“哪有?”胡大炮脱口道,“你们那日去集市上不是买了酒,虽然那酒也搀了水!”
阿树和长欢对视一眼,立刻脸色一变,想要阻止胡大炮已经来不及了。
苏九看着两人冷笑,“好啊,小爷在村子里杀敌,你们买了酒竟然还瞒着我偷喝!”
“老大,我错了!认打认罚!”长欢先认了怂。
阿树犹在狡辩,“那时候大当家住在殿下的大帐里,我们哪敢让你喝酒!”
背靠着苏九,纪余弦身体猛然一僵,妖媚的凤眸中沁着森森冷意,握茶盏的长指发白!
原来在幽州两人便同帐而眠了,怪不得生了情愫。
男人唇角抿唇一抹自嘲的冷笑,他是犯什么贱,要来这里找虐?
偏偏看到她,便走不了路了!
“长公子喝茶!”大金牙见纪余弦脸色不悦,不知道哪里惹他不高兴,忙谄媚的起身给他倒茶。
梁小王爷则兴致甚好的正在瞧旁边一女子,轻挑的瞟眼过去,惹的那女子娇羞躲避。
这边阿树和胡大炮几人说起在幽州的事,滔滔不绝,玉珑听的却心惊胆战,皱眉看着长欢。
原来,他们在北疆遇到这么多的危险!
“最后幸好是大当家拼死在那木棺上扯下那羊皮来才救了咱们大家一命,否则,咱们现在都被埋在盘龙岭了!”阿树大声道。
对面纪余弦手中的酒盏一颤,清亮的酒水中倒影出男人刹那幽深的凤眸。
她进了盘龙岭,遇到那么危险的事,为什么魏覃的书信里没有告诉他?
而那个时候,却是萧冽在她身边。
男人胸口滞闷难忍,不由的悔恨自己为何没一起跟了去,也许事情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也许是那墓的主人有意要放咱们一条生路!”苏九半开玩笑的道。
长欢眉目一动,低声道,“也许你们不信,当时我似乎看到有什么东西死死的抓着哈格!”
他话音一落,众人想起当时哈格砍掉自己脚的惨状,不由的不寒而栗。
难道哈格离不开那棺木,真的是有东西抓着他?
南宫恕道,“当时,是哈格带着人先闯进墓室,也是他们撞开的大殿的门!”
众人听了,更觉蹊跷,难道那墓主真的恨哈格扰了他的安宁,才不肯放过他。
然而事实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哈格已经为墓主殉葬,永远的留在了那里,他到底被什么“粘”在棺木上脱不了身,永远都没人知道了。
萧冽轻笑一声,“哪里有什么鬼怪?定是那墓主设了机关,故弄玄机,不让人盗墓罢了!”
众人也跟着一笑而过,不再提起墓中的事。
旁边梁小王爷当着自己的岳丈挑逗完了美女,回头向纪余弦敬酒,“本小王先敬长公子,多谢长公子今日肯赏脸!”
“小王爷客气!”纪余弦一身红衣,容颜俊美,身姿风流,他坐在那里,满船的女子都刹那失色。
那一抹红,成为繁花似锦的河面上另一道绚丽的风景。
“今日邀长公子出门,本小王其实是想为长公子做个媒。”梁小王爷扫了一眼旁边目光殷切的大金牙,笑道,“长公子知道,李掌柜的大千金是我府上侍妾,他还有一个三女儿,长的那叫一个如花似貌,刚刚及笄。所以本小王想给您和李掌柜牵个线,成就一段佳缘如何?”
“是、是!”大金牙媚笑点头。
纪余弦脸色淡淡,执了酒盏慢饮,声音悦耳,“多谢小王爷和李掌柜的美意,但是我答应过我夫人,以后不会再纳妾,所以只能辜负了!”
苏九端着酒的手微微一颤。
萧冽扫眼过来,握住苏九的手,淡笑道,“不要喝了,这酒浓烈,容易醉人!”
其他人都在说笑,玉珑注意到萧冽和苏九的亲近,心生疑惑,觉得萧冽看着苏九的表情,实在、不像是平常朋友。
苏九放下酒,换了茶,扬眉笑道,“好!”
身后梁小王爷还在劝纪余弦,“长公子此话差矣,男人就应该有三妻四妾,若是只娶一个夫人,那传出去,定会被人说成惧内!”
纪余弦点头,“我本就惧内!”
她皱一下眉,他都舍不得,说什么都答应!
梁小王爷讪讪笑道,“长公子开玩笑了!”
纪余弦勾唇一笑,不置可否。
大金牙笑道,“不如李某将三女择日送进府上,先在长公子身边服侍,长公子若是喜欢再收入房里,您可怎么样?”
纪余弦摇头,“我夫人最近不在府里,若是听到此事说不定一气之下便不回来了,本公子实在不敢!”
梁小王爷,“……”
能这么坦然承认自己惧内的人,天下估计也就纪府长公子了。
他到真想看看这纪府少妇人生的怎样花容月貌,这般让长公子痴迷。
听说是苏家小姐,可是他明明听说两家的婚事要和离了。
大金牙更是尴尬,只得陪笑道,“长公子这般、爱护贵妇人,实在令人敬佩!亲事虽不成,但和长公子多年交情犹在,纪府的春茶马上就要入京了,到时还请长公子多多照顾!”
纪余弦浅浅一笑,“李掌柜客气!”
苏九突然起身,“我去茅房!”
“我陪你去!”萧冽握住她的手。
玉珑抬眼看过来,落在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上,目光一深
“不用!”苏九嗤笑一声,“船就这么大,茅房我还能找不到,很快就回来!”
苏九道了一声,转身往外走。
一穿着利落的小厮立刻上前问道,“公子有何事?”
“茅房在哪儿?”苏九问道。
“在船尾!”小厮用手往后一指,“走到尽头往左一拐便是!”
“多谢!”苏九颔首,穿过莺莺燕燕的女子,向着船尾而去。
推门进去,里面竟然设置的十分雅致,红木铺地,放着两张桌椅,供客人休息,桌案上点着熏香,幽香淡淡,没有任何异味。
后面有两张屏风,中间一扇木门,苏九走进去,将门关上。
片刻后,苏九净了手出来,抬头顿时一愣。
男人斜斜的靠在桌案上,一身红衣妖娆,俊颜冷魅,缓缓的抬头看过来。
苏九转了转眸子,问道,“这里不是女子用的茅房?”
纪余弦恨恨的盯着她,起身一握她的手臂,旋身一转,顿时将她困在怀里,咬牙道,“苏九,你够了没有?”
苏九脸色微白,咬唇不语。
“你真的喜欢他?还是想做睿王妃?”男人凤眸清寒,捏着她的下巴问道。
苏九清眸一冷,抬头道,“我喜欢他!”
纪余弦眸子狠狠一震,薄唇抿成一道线,带着痛意的看着他,“喜欢他?什么时候的事?就因为你们相处了两个月,就因为你有危险的时候他在你身边?”
苏九垂眸不语。
“说啊!”男人眸中痛色更深,低头重重吻在她唇上,带着凶猛和愤怒,用力的吞噬她的唇瓣,攻城略地,发泄的吻她。
苏九用力挣扎,却抵不过他的力道,唇上火辣辣的疼,脑子里更是一片混沌。
男人尝到血腥,渐渐慢下来,他想了她那么久,怎么舍得伤她?
“苏九,除了身份,我哪里比不上他,为什么?”
“这两个月的想念已经熬尽了我所有的心血,你告诉我,以后没有你,我如何过完一生?”
“我知道你对苏家的心结,所有不敢硬逼着他们退婚,一步步筹划,让他们主动提出和离,以为这样你就能释然,可是如今我做到了,你为什么又喜欢上了别人?你答应过我要等着我!”
“你答应过我要一直陪着我!”
男人一声声痛声质问,愤恨不甘的吻着她,恨不得将她揉进身体里,生死不离。
苏九闭着眼睛,内心极力的挣扎,手掌握紧想要保持清醒,她说过,不再和纪余弦有牵扯,她不喜欢他!不喜欢!
他和兰知绘亲吻也好,娶的是苏家小姐也好,都和她无关!
她再也不要受那样的煎熬的痛苦!
“咚咚咚!”突然传来敲门声,门外响起萧冽沉淡的声音,“阿九,你在里面吗?”
“阿九?”
纪余弦斜眸一瞟木门,吻的更加用力。
“阿九?”
门外声音已经急促。
“你写了书信告诉我不要去找你,我本以为你需要冷静,可是为什么回来就变成了这样!”男人不甘的咬着她的唇,粗喘恨声道。
“什么书信?”
苏九唇被封住,含糊的道了一声,伸臂用力将纪余弦推开,同时门已经被踹开,萧冽冷冷的看着两人,眸底尖锐如针。
“阿九,跟我走!”萧冽握住苏九的手腕,抬手将她唇上的血迹抿下去,浑身气息冷寒,转身往外走。
纪余弦伸手将苏九拽住,“她不会跟你走!”
萧冽回眸,俊颜寒澈,气势凌人,“苏九已经答应和我在一起,还望长公子不要再纠缠,让她难做,否则下一次本王绝不会轻易放过!”
纪余弦美目清冽,勾唇道,“殿下想如何,杀了草民?”
“本王知道长公子的势力,父皇都不敢轻易动长公子,本王自不敢拿权利压制公子,只是,除了亲王的权利,本王还有作为男人的权利,决不允许你再碰阿九!”
“那不如试试,我们谁的决心更大!”
“你们够了没有!”苏九突然清喝一声,用力的将手一甩,自两人手上脱离。
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扔在船上,冷冷扫了两人一眼,“谁也不要跟着我,否则恩断义绝,说到做到!”
少女清颜苍白,转身走到屏风后,一脚将船舱踹开,随即跳了下去。
“扑通”一声,就听床尾上有女子尖叫道,“有人落水了!不好了,有人落水了!”
纪余弦和萧冽两人脸色一变急奔过去,只见少女已经极快的向着岸上游去,不过片刻便上了岸,纵身飞掠而去。
阿树胡大炮他们听到声音,起身看去,见岸上似是苏九的身影,顿时一惊,忙跑到船尾。
看着船舱被踹开的整面木墙,长欢阿树三人纵身而起,脚踏水面,向着苏九追去。
“怎么回事?”玉珑郡主惊声问道。
乔安目光带着冷意落在纪余弦和萧冽身上,淡声道,“请两位不要再逼迫我们当家了!”
南宫恕自后面走过来,看着两个同样尊贵挺拔的男人,眸中深潮涌过,缓缓眯起,转头看向苏九远去的方向。
梁小王爷和大金牙也闻声过来,此时方看到萧冽,忙上前恭敬请安,“不知殿下在此,实在是失礼!”
萧冽冷冷瞥了梁小王爷一眼,转身大步而去,吩咐窗舫上岸。
……
“阿嚏!”苏九围着被子坐在火炉旁,一脸倦怠。
三月的河水还是很冷的,耍帅的结果就是穿着一身湿衣服着凉,染了风寒,头疼脑热的两天下不了床。
苏九身体很好,很少得病,然而一得病就来势汹汹,喝了药仍不见效。
奶娘走进来,端着药碗,又是担心又是心急的嘟囔道,“小姐真是,昨天便不舒服,怎么不说,自己在床上躺了一日,现在越来越严重了!”
三月的天气,屋子里点着火炉,苏九仍然瑟瑟发抖,皱眉道,“我以为躺一天就好了!”
“快把药喝了吧!”奶娘小心把碗递过去。
苏九看着泛着酸苦气味的浓汤皱眉,“能不能不喝?”
“不能!”奶娘坚决道。
苏九认命的接过来,仰头几口喝下。
奶娘把碗放下,伸开被子,扶着苏九让她睡觉。
苏九脑袋晕沉,躺下片刻便要睡着,似睡似醒之间,她觉得这样也挺好,风寒让人迷糊,躺下便睡,也不用再想那么让人烦心的事!
奶娘一出去,坐在石阶上的长欢和阿树立刻起身,“老大怎么样?”
“小点声!”奶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刚喝了药睡下,别吵她!”
长欢担忧的看了一眼房内,缓缓点头。
“那我们当家会不会有事?”阿树紧张问道。
“不会,大夫说了,就是风寒,喝几日药便好了!”奶娘道。
阿树这才放下心来,有皱眉道,“睿王殿下和长公子怎么回事?”
竟逼的苏九跳船而逃!
长欢脸色阴郁,欣长的身体绷直,沉默不语。
太阳渐渐落下,长欢道,“阿树,你先回镖局吧,我一个人在这里守着,有事会派人知会你!”
“嗯,行,有事立刻去找我!”
阿树离开东苑,出门的时候乔安和胡大炮正下朝回来,急步往西苑里走。
看到阿树立刻问道,“大当家怎么样?”
“还在睡觉,你们也别过去了,长欢在呢!”
胡大炮脸色难看,恨声道,“大当家已经离开纪府,长公子为何还要纠缠不放?”
阿树瞥他一眼,“你怎么不说睿王为何要搀和进来?”
胡大炮眼睛一瞪,“大当家已经不是纪少夫人,睿王为何不能喜欢她?”
“可是咱们大当家喜欢的明明是纪长公子,否则她为何这么难过?”阿树反驳道。
“好了你们俩!”乔安皱眉斥了一声,“还嫌不够乱吗?都回去吧,有事我会找你们!”
“是!”
阿树和胡大炮悻悻应声。
乔安重重叹了口气,抬步向着西苑走去。
纪府中,纪余弦两日未出书房,于老心急不已,然而这一次连锦枫也不知道出来说什么事?
那日纪余弦出门没带着他,回来后脸色难看的厉害,但他知道肯定和苏九有关,除了苏九,没人能把纪余弦惹成这样。
“苏家又派人来了,公子见不见?”于老问道。
锦枫冷笑,之前纪余弦提出和离的条件他们不答应,如今走投无路,又开始着急了。
“让他们等着,什么时候见苏文谦,看公子的心情!”锦枫道。
“好!”
于老点了点头,出去回话。
走到院门外,见四少夫人陈玉婵正提着食盒站在门外,大概是怕守卫不让进,所以一直在那等着。
“四少夫人有事?”于老问道。
“听说在长公子这两日胃口不佳,妾身做了些开胃去燥的糕点。”陈玉婵低着头,文文静静的道。
往常于老定要去回禀纪余弦,今日却道,“四少夫人进去吧!”
陈玉婵面上淡淡一喜,“多谢于老管家!”
“四少夫人客气!”
陈玉婵款步走到书房外,瞄了一眼书房紧闭的门,将食盒递给锦枫,“这是妾身做的一些糕点,劳烦锦护卫送进去!”
锦枫脸色沉淡,“四少夫人拿回去吧,长公子不会吃的!”
陈玉婵有些焦急,“不吃东西怎么行,公子会饿坏的!”
锦枫见她真心的担忧,淡声道,“四少夫人自己送进去试试吧!”
“好!”陈玉婵轻轻点头。
推开门进去,淡淡莲香漂浮,女子突然有些紧张,握紧了手中的提手,轻步往里面走。
纪余弦斜斜躺在矮榻上,红袍铺展,上面的墨莲大朵大朵盛开,美的妖娆绚丽,男人长眸紧闭,额间一缕发丝散下来,
遮住男人苍白俊美的容颜,红唇艳艳,绝美中带着颓废,无端的让人心疼。
陈玉婵皱眉看着男子,不敢靠近,柔声唤道,“公子?”
男人长睫颤了颤,薄唇轻启,
“出去!”
声音嘶哑而凌厉。
陈玉婵顿时浑身一抖,却壮着胆子没动,“公子,您已经两日没吃东西了,再这样下去,您身体会受不住的!”
男人声音没有半分波动,
“出去,别让我再说第三遍!”
听说她在山里几日没东西吃,那他也饿几日,试试什么感觉。
陈玉婵握紧了食盒,转身往外走,突然回头轻声道,“妾身做的这几样糕点,都是以前少夫人爱吃的,妾身做了很多,放在这里,公子什么时候饿了,就吃一些!”
说着,女子轻轻把食盒放在地上。
男人却缓缓睁眸,低喃道,“她爱吃的?她爱吃什么?”
陈玉婵立刻道,“这榛子酥,还有藕粉桂花糕,都是少夫人爱吃的。”
“拿来!”男人淡声道。
“是!”陈玉婵欣喜的点头,忙将食盒打开,捧着一叠藕粉桂花糕单膝跪在男人面前。
纪余弦伸手拿了一块,他
手指清俊,白皙如玉,捏着黄白半透被做成桂花状的糕点,细细的看。
“她爱吃这个吗?”纪余弦轻声问道。
在陈玉婵记忆里,纪余弦从未这样柔和的语气同她说过话,心头砰砰乱跳,慌忙点头,“是,少夫人说妾身做的好吃,很喜欢!”
纪余弦淡淡点头,“那你多做些,等她回来了,再给她吃!”
“是!妾身记住了!”女子柔声道。
“下去吧!”
“是!”陈玉婵将藕粉糕和榛子酥都摆在旁边的小几上,不再多说,轻步退出去。
“长公子吃了吗?”见陈玉婵在书房里呆了有一会儿,锦枫有些惊讶,忙开口问道。
陈玉婵温婉笑道,“没有,但是公子让我把吃的都放下了,还让我以后多做些!”
锦枫淡淡一笑,“好,那劳烦四少夫人以后多来几次!”
“锦护卫客气,都是妾身分内之事!”
陈玉婵微微福身,转身款款去了。
女子出了主院,缓步往自己院子走,路过花园,小路两侧桃花簇簇,海棠争艳,粉白相宜,只看着便让人心情大好。
陈玉婵停下,折了一支桃花放在食盒上,素净的面孔上露出浅笑。
“四少夫人!”突然一低低的声音传来,女子转头,笑道,“原来是巧儿!”
丫鬟巧儿抬头,“四少夫人好,奴婢有事求您!”
“什么求不求的,你尽管说就是!”陈玉婵亲和的搀扶她起来。
“四少夫人,我娘病的厉害,需要钱吃药,这个月奴婢刚发的月钱奴婢已经用光了,所以厚着脸皮来找四少夫人,能不能借给奴婢一点银子急用?”巧儿低着头道。
陈玉婵目光一闪,面色越发的柔和,“当然,银子好说,先给你母亲治病重要!”
说着掏出一锭银子放在巧儿手上,“这是十两,不够的话再跟我要!”
“谢四少夫人!”巧儿欢喜的谢恩,“奴婢一定对四少夫人忠心耿耿,上次您让奴婢和茗拂说的话,奴婢说了,果然没过多久少夫人就被禁足在莲波苑、”
“嘘!”陈玉婵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看了看左右,笑道,“以前的事不要提了,我也是为咱们以前的少夫人不平。你用银子尽管来找我!”
“是,奴婢记住了!”巧儿笑道。
陈玉婵转身往自己院子走,手里还捏着一只桃花,花瓣渐渐被女子碾碎,一点一点落在石路上被风扫去。
巧儿将银子揣进怀里,得意的往园子外走,突然,一个身影自海棠树后走出来,冷冷的看着巧儿,“好啊,巧儿,原来上次你是看到苏小姐过来,故意那般说的!”
“茗拂?”巧儿一怔。
“你收了四少夫人的银子,有意激怒苏家小姐,我和你在一起做事那么久,竟然不知道你心思这么深!”茗拂恨声道,“我现在就去禀告长公子!”
“茗拂你千万不能去禀告公子,否则我会被赶出去的。咱们把那个苏小姐赶跑了,不是正合公子心意吗?”巧儿抱住茗拂的手臂,慌声解释,“我这么做也是为了让咱们之前的少夫人赶快回来。”
茗拂站住,可是仍旧觉得哪里不对,“你和四少夫人串通还做了什么坏事?”
“没有,绝对没有了,仅此一次!茗拂,看在咱俩这么多年的交情上,你放我一马,我以后再不敢了!我要是被赶出去,我娘没了银子治病,很快就会死的!”巧儿凄声哀求。
茗拂看着她,软下心来,“以后,再不可做这样的事,不管四少夫人的目的是什么,但咱们奴才掺和主子的事,只有死路一条,你明白吗?之前芍药和赵六儿的下场难道你都忘了?”
巧儿浑身一颤,惶恐点头,“是、是,我再不敢了!”
茗拂叹了一声,转头看向四少夫人远去的背影,眉头微微一皱。
次日一大早,一顶轿子抬着苏家大夫人进了宫。
入了福寿宫,一幕幕熟悉的精致映入眼帘,白靖柔沉静如水的眼眸没有半分波动,在掌事姑姑的带领去,去见萧太后。
宫女进去禀告,苏夫人来了。
萧太后正在喝药,
闻声药也不吃,亲自迎出来,脚步急切,甚至有些不稳。
容贵妃在身后忙扶住她。
未出殿门,白靖柔已经走进来,看着萧太后,眉目一动,双膝跪下去,身体伏下,行了一个大礼,“民妇苏白氏,见过太后,贵妃娘娘!”
萧太后看着地上的女子,突然落下泪来,双手去扶她,“靖柔,二十年了,你终于来看哀家了!”
白靖柔低着头,淡声道,“民妇惶恐!”
“柔姐姐,总算又看到你了!”容贵妃双目含泪,哽声道。
“贵妃娘娘!”白靖柔有礼的问安,语气中带着淡淡疏离。
容贵妃不由的目光一黯,眼眸垂下去。
“靖柔!”萧太后目光殷殷的看着女子,看着她午夜梦回总梦到的少女已经成了稳重的妇人,悲从心来,忍不住连连落泪。
“太后!”容贵妃给她拭泪,温声劝道,“柔姐姐好容易进宫了,您这是做什么?等一下,把我们都弄哭了。”
萧太后笑了笑,握住白靖柔的手,“走,和哀家去屋里说,哀家有一肚子的话要和你说!”
白靖柔有一瞬想把手抽出来,勉强忍住,跟着往内殿走。
进了内殿,容贵妃亲自到了茶放在白靖柔身前,指着桌子上的药碗道,“太后听说姐姐来了,药也不喝便迎出去。”
白靖柔看了看药碗,转头看向萧太后,“太后身体不适吗?”
萧太后坐在软塌上,目光慈和,“人老了,总会有些毛病,你若再不来,也许我们连最后一面也看不到了!”
“太后,您又来了!”容贵妃轻笑。
“让太后这样惦记,民妇惶恐!”白靖柔淡声道。
看着女子淡漠的神色,萧太后微微一叹,对着容贵妃道,“你们都下去吧,让哀家和靖柔说说话!”
“是!”容贵妃笑着起身,“那妾身去准备午膳,柔姐姐一定要留下陪太后吃一顿饭。”
帮萧太后的腿上盖好毯子,容贵妃带着所有宫人退下去。
萧太后温柔的抚了抚白靖柔的鬓发,目光含泪慈爱,像是看着自己多年未见的女儿,“靖柔,你都有白发了,在哀家的印象里,你还是个娇俏姑娘!”
“太后面容依旧!”白靖柔抬头轻轻一笑。
“你就别和哀家说这些客套的话了,哀家也老了,二十年了,怎么能不老?”萧太后笑了一声,问道,“你在苏家可好?苏文谦可有屈待你?”
白靖柔垂眸,缓缓摇头。
然而萧太后看着她的样子心中已经了然,叹声道,“靖柔,哀家许久没喝你泡的茶了,给哀家泡杯茶吧!”
“是!”
白靖柔走到茶案后,双膝跪在蒲团上,净了手,取茶冲泡。
萧太后坐在对面,背着光,面上的表情模糊,声音沉沉,“靖柔,哀家知道,你心里怨恨哀家,所以上次你的女儿成亲,你进了京,都没有来看哀家!”
白靖柔的手一顿,没有像之前一样诚惶诚恐的回应,只继续倒水。
淡淡茶香飘散出来,热气氤氲,隔开了岁月,似回到了二十年之前。
“不怪你,是哀家不好,哀家一直说把你当亲生女儿看待,可在大局面前,还是将你舍了出去!”
白靖柔依然淡漠不语。
“哀家知道皇帝对你的喜欢,而且这种喜欢超过了对妃子的那种情爱,他甚至要为了你要提拔你母家入朝,为你成为皇后铺路。哀家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只能舍了你!”
“哀家让你出宫,派人给你寻找婆家,正好当时苏家犯了案,举家要牵离京城。哀家见苏文谦一表人才,和你也算相配,便暗中给你父亲使力,让你嫁入苏家,最快的速度离开了盛京!”
“皇帝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哀家所为,伤心怨恨了好一段日子。”
萧太后缓缓的说着一直埋在心里的事,只觉浑身都似轻松了。
“哀家知道,你心里通透的很,一切都明白,所以哀家也不瞒你,都是哀家做的!”萧太后声音微微哽咽,“你对哀家冷淡,完全不似从前,哀家能体谅,你定也委屈了二十年!”
白靖柔低着头,眼泪顺着她姣好的面容一滴一滴落下来,落在茶案上,轻微的声响,似溅醒了心底沉睡了二十年的往事。
那时的她风华正茂,清卓傲气,和年轻的帝王相爱,沉沦其中,以为自己真的和其她人不一样。
年轻气盛的结果就是葬送了她的一生!
她为苏文谦生了一个女儿,却从来没有爱过他,所以可以平静的看着他宠爱二夫人。
这样也好,否则这些年,她定和后院的那些妒妇无异,面目全非。
她最痛恨的是老天将她的女儿也夺走了,不允许她有情爱,也不允许她有亲情,她觉得自己的一生注定是孤独终老。
“靖柔,这些年,哀家总是梦到你,梦到你给哀家弹琴,沏茶,坐在那里雕刻印章,问哀家好不好看?”萧太后握着她的手,哽声道,“靖柔,不要怪哀家!”
白靖柔闭上眼睛,泪痕滑过如莲的素颜落在萧太后手背上,烫人的炙热。
她轻步走过去,在萧太后面前跪下,身体伏在她腿上,像二十年前那般和她亲近,紧闭双眸,泪流满面,
“太后,柔儿回来了!”
萧太后浑身一颤,用力的抱住白靖柔,无声落泪。
这一声柔儿,她知道,她已经原谅自己了!
------题外话------
相信一切皆又因缘,且往后看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