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房来人传话之后，明玉就一直在悄悄大量沈天舒的脸色。

    沈天舒本来正在看书，被她这样盯着，实在看不下去了道：“有话就说。”

    明玉小心翼翼地问：“姑娘，晚膳、咱、咱们去么？”

    沈家每逢初一、十五和过年过节，都要全家聚在一起吃饭，以前每次一到这样的日子，沈天舒就会被挤兑欺负，所以明玉总是忍不住担心。

    可是想到今天下午沈天舒在华安堂的表现，明玉又忍不住在心里告诉自己，姑娘已经不是之前那个任人欺凌的小姑娘了。

    沈天舒抬手掩口，打了个呵欠道：“自然要去。”

    自打落水到现在，她还没见过原主那几个弟弟妹妹，今日这么好的机会，能把全家人都见个遍，她又怎么会缺席。

    明玉闻言便开始找衣裳首饰，催着沈天舒赶紧梳妆打扮。

    “这不是挺好的么？”沈天舒看看自己身上刚换的竹青色夹袄，原主的衣服多是清淡素雅的颜色，倒是正合她的喜好。

    “我的好姑娘，上回因为穿得太素净，刚被夫人训过，您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沈天舒一听这话，立刻熄了仅有的那么一点儿想换衣服的想法，摆摆手道：“别折腾了，她如今不敢找我麻烦。”

    眼瞅快到晚膳时辰了，外面的天色早已经暗了。

    明玉给沈天舒系好披风，将刚装了炭的手炉塞给她抱着暖手，叫两个小丫鬟打着灯在前面带路，自己在后面跟着。

    虽然许氏刻薄，但是沈府大面儿上的规矩却还是在的，沈天舒作为嫡长女，住的院子比其他姐妹离正房更近一些，院子也更大一些。

    从双棠院出来，穿过一个狭长的小花园，再穿过两道月亮门，便是沈仲磊和许氏所在的正房。

    沈天舒沿着廊下朝门口走去，就听得屋里一阵欢声笑语，不时夹杂着沈仲磊声音浑厚的笑声，还真是一派其乐融融。

    “真是不愿意做破坏气氛的人。”沈天舒轻声道，“可惜没办法呢！”

    果然，门口小丫鬟挑起门帘，沈天舒迈步进屋，屋里的欢笑声登时戛然而止。

    沈仲磊和许氏坐在榻上，一个十岁出头的男孩子偎在沈仲磊身旁，正是许氏所出的沈家嫡子沈元麟。

    他长得白白胖胖的，跟没有骨头一样紧挨着沈仲磊，不时还撒娇地扭动身体。

    沈仲磊显然十分受用，看着儿子的眼神都充满浓浓的爱意。

    沈天舒看清沈元麟的长相之后，却眉心微蹙，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但是那一抹疑惑转瞬即逝，没能来得及抓住。

    许氏身边穿红挂绿的姑娘，正是许氏的亲生女儿——沈云瑶，今年十四岁了。

    她虽然站在许氏身旁，却一直隔着桌子在跟沈仲磊说话，给他讲这段时间家里都发生了什么新鲜事儿。

    一旦沈仲磊笑了，她脸上就立刻露出浓浓的成就感。

    许氏身后站着的一对母子，便是沈仲磊唯一过了明路的的妾室平娘和她生的女儿沈云蕙。

    平娘是许氏的陪嫁丫鬟，在许氏怀沈云瑶的时候，被开脸做了通房，很快就有了身孕。

    所以沈云蕙只比沈云瑶小一岁。

    沈云蕙出生不久，许氏就又怀了孕，后来生下沈元麟，算是彻底坐稳了沈夫人的位子。

    沈天舒不知道为何其他姐妹排的都是云字，只有原主的名字是天字。

    但是比起云字，她还是更喜欢天字。

    “女儿见过父亲，母亲。”沈天舒也不管屋里的气氛如何，上前行礼之后，就自行到沈仲磊下首处坐下。

    沈云瑶见状，立刻就皱起眉头道：“大姐，之前母亲不是说过，让你在家不要穿得太素净，年轻女孩子家，就该穿得鲜亮一下，不然别人看着还以为咱家有什么不好的事儿呢！”

    沈云蕙立刻附和道：“是啊，大姐，母亲这样说也是为了咱们好，那次之后，母亲不还特意叫人开了库房，找了衣料给咱们送过去么。

    你看我今天这身儿就是母亲给我新做的，大姐那边定然也有，却非要穿旧衣，这不是伤母亲的心么！”

    姐妹二人一唱一和，配合得十分默契，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样的事儿了。

    沈天舒闻言抬眼看向许氏，平静的目光里却好似藏着威胁。

    许氏移开视线，深吸一口气道：“穿什么还不都一样，你大姐性子娴静，人也温柔，穿这样淡雅的颜色，正好显得人淡如菊，这不是挺好看的么！”

    沈云瑶没想到母亲竟突然转换了阵营，帮沈天舒说起话来，眼睛都睁大了几分，诧异地看着许氏。

    沈仲磊闻言却抚掌道：“夫人所言极是，雅轩当年就喜好清淡素雅，舒儿这样必是随了她的。”

    雅轩，正是原主生母的闺名。

    沈天舒用余光打量着沈仲磊，见他神色并无异样，看来并非故意，而是根本不觉自己在继室面前提起原配有何不妥。

    许氏放在桌下的手却骤然攥紧，将手中的锦帕揉得不成样子。

    她咬紧牙关，努力挤出个笑脸道：“既然人来齐了，我这就叫人准备上菜了，如今天冷，今天特意叫后厨做了锅子，暖暖身子。”

    许氏去后厨张罗晚饭，沈云瑶正准备继续在沈仲磊面前装乖，沈仲磊却转向沈天舒问：“我今天在衙门听说你特意去城郊庙中祈求停雪？”

    “跟父亲为了百姓的奔波操劳比起来，我不过是去京郊庙中祈福，实在不值一提。”

    “衙门诸位大人都对你交口称赞，夸得为父也觉脸上大大的有光，虽说不是大事，但难得的是你有这份心。”沈仲磊夸完沈天舒，又扭头对那姐妹俩道，“你们俩也不要只知道在家里玩儿，多跟你们大姐学一学，你们若是都能有她一半，我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看着对面两个便宜妹妹投来的眼神越来越不善，沈天舒对这个便宜老爹也当真是无话可说了。

    刚才一句话把许氏气跑，如今更是一张嘴就把三个女儿划分成了两个阵营。

    长此以往，想不互相敌视都难。

    偏生他自己浑然不觉，沉浸在自认为的家庭幸福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