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向地球?!”
“可能性很小,正常概率不到1.4%。”穆陆源谆谆讲解,哪里就是醉的?
可五分钟之前还在耍酒疯。
看来,他是在玩耍她!
人生到处是游乐场,只是有的人简简单单,玩得尽兴肆意;有的人患得患失,欲望太多,被玩得心劳日拙。
他是前者,那她是后者?
她记起,他的那个跟踪拍摄记录。
“你经常追踪一个星体吗?”
何止星体......
穆陆源睫毛颤了颤,没答她。
“你是一个挺执拗的人。”
缪好时抬头看了看那颗她根本看不见的不明行星,自然而然说了这句话。
追踪一个目标。这样的事,只属于孤独的人,或孤独的孩子。
孤独的,也多半会是执拗的。
收回目光时,她发觉穆陆源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眼睛,只是一秒钟,她就闪躲地别开了。
她的眼睛,细端详,有淡淡的褐绿色,不似中国人的棕黑,像猫科动物。
她害怕别人这么看自己的眼睛。
而那一秒钟,白炽路灯的光晃进来,又近在毫厘的对视,让他想起了什么。
好像,他在哪儿,什么时候,也见过这样一双眼睛。淡淡的褐绿色,琥珀一样的光。
穆陆源借着酒力,在经年的记忆里游走徜徉,去找那双眼睛。
其实,他并不是从小就喜欢独来独往的。
他的特立独行是从某个时刻开始的。
曾经在什么地方,他第一次跟踪过一个人,在他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
他跟踪的人,就是他爸爸穆鹏飞。
是什么原因,什么地方,又是什么经过,似乎在记忆的极限,太早了,清晰不起来。
他只记得那是一个陌生不寻常,嘈杂腌臢的地方,一个与他平常环境完全不一样的地方。
那天,穆鹏飞本来从家里带着他,说是要去看球赛的。穆陆源只记得这个,因为那时候的他已喜欢球类竞技赛。
穆鹏飞开车,他坐在后座安全椅,满心期待。
可是走到半路,车停在路旁,上来了个女人,坐进副驾里。
穆陆源从没见过这个女人,他坐在安全座椅里,从照后镜看见了,一张浓妆艳丽的脸。
车里还立刻充斥了浓浓的香水味道。
后来穆鹏飞开了很长时间的车窗,风一直扑在他脸上的感觉在记忆里还很真实。
这个女人对着他父亲低低恳求什么,肩膀在微微抖动,说着说着开始轻声啜泣,他都听不明白。也记不清当时父亲是怎么做答的。
总之,那一天穆鹏飞没有带他去看什么球赛,甚至都有没有松开他安全座椅的绑带,只买了一件玩具给他,叫他乖乖待在车里不要下来。
“你不要下车,等下我就回来,可以做到吗?”穆鹏飞问他。
他只好犹豫地点点头,只是为了不想让爸爸觉得自己很没用。
后来父亲和那个女人下车走了,将他留在车里,去了很长时间。
他在车里等了很久很久的时间,天色都要暗下来了。
而窗外一片荒凉灰暗的光景,在脑海里还有印记。
那些低矮破旧的房屋;阵阵透过车窗渗进来的水沟中的腐臭味道;在车前方有一搭没一搭亮着的破败灯箱上写着什么,他那时还不认字,完全不知道,只有印象中的看到时心里产生的厌恶和隐隐的恐惧。
后来,爸爸回来了。但是并不是带他离开这个讨厌之地,去看球赛。而只是回车里取他的钱包。
就是这一刻,穆陆源悄悄地下了车,跟在了父亲的后面。
一开始他并不是想偷偷的,而是想追上去告诉穆鹏飞自己害怕,不要一个人留在车里。
可是他跟了一会后,就不知不觉不想说话了。
路人看见他时的眼神,浑浊而冷漠;街巷里密密麻麻的商铺小贩,拥挤肮脏又充斥着喧嚣躁动;还有人野蛮地推让他这个小孩,把他迫到墙角里;更有无所事事的地痞将不过人腰际的小小孩童视为猎物一般,两眼凶险地打量他,几欲趋前来拦截他。
如果不是穆鹏飞走在距离他不远的前方,一身西装革履,气派不凡,穆陆源又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或许那天他真的会被流氓劫持,或是走失在这偏僻的市井里。
穆鹏飞去了银行,之后拎着个袋子到了一栋破旧不堪的筒子楼。
穆陆源很想叫他,可是那地方着实太不可思议,太匪夷所思,他只得默默地跟着父亲上了楼梯。
直到穆鹏飞走进三楼的一间屋子。
就在他想要冲过去,敲开那扇门,去找他以为走失了的爸爸时,昏暗的楼道里出现了刚刚在车里的那个女人。
她走近他,蹬下来截住了加快脚步的穆陆源。
伸出食指做了一个“嘘”不要说话的手势。
他瑟瑟望着这个女人。
她的眼睛,在黄昏夕阳的映照里就是那种让人过目不忘的绿褐色,灰暗又洞明。
还有那股浓烈的香水味儿。
她拍拍他的肩膀,伏在他耳旁轻声说道:“别出声,你爸爸有事,我送你回车里,好不好?这里你不该跟来的,屋里有妖怪哦!你爸爸在打妖怪。”
她刚刚哭过的泪痕已经不见了,脸上又补了厚厚的一层粉,白惨惨的,憔悴沧桑。
穆陆源望着她那双又大又有着幽幽绿光的眼睛,很恐惧,很想哭,却没有哭出来。
以至于这件事他回家后,都从来不敢提起,甚至是想起过。
这一刻,才像梦境似的在脑海中拼接连贯。
“好时。”他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缪好时立时一怔,转头看着他。
这是她第一次听见,他喊她的名字。
一样的温柔顺滑,呢喃落寞。
那一晚,并不是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