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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6章 肉多了也发愁
    据说在狼群还没有在雁栖山安家那些年头,遇到下山拱红薯地、白菜地的野猪,公社会统一选拔青壮年汉子,上山围猎野猪。扛下来后,挨家挨户分,参与围猎的户头多分个斤把肉,大伙儿你好我好大家好。

    然而不久后,雁栖山头被野狼占据,社员们渐渐不敢往山上走了。

    相比吃肉,那肯定还是小命要紧啊。只有个别几乎家里人多、分下来的口粮喂不饱老老小小的,偶尔会组织起来,进山猎个兔子、逮只山鸡什么的,逮回来后也不声张,躲起来偷摸吃。

    公社干部们隐约听到有这么回事,可抓不到现场不管用啊。直到有一天,某个社员差点被狼咬死,这下敢上山的人更少了。

    书记干脆发话:“我也不拘着你们了,想去就光明正大地去。抓到的兔子、逮到的山鸡,和挖到的野菜一样,都归你们自己。但有一点,想要上山,务必考虑清楚,一旦出事,家里人怎么办?公社不可能给你养一家老小。”

    索性放开之后,逞强上山的社员反而没有了,顶多到小坡林止步。

    偶尔有运气好的,在小坡林附近下套套中个兔子、山鸡什么的,那可比捡到钱还幸运。

    可向刚一来就猎到一头大野猪,能不让人羡慕嫉妒么。

    他那次要是不拿出来分,指定有人去书记那闹。即便分了不照样有人在那嚼舌根嘛。所以说,欲壑难填啊。

    而这次的野猪,因是和其他几个社员合力猎的,风头没有上回那么强健。

    然而羡慕嫉妒的人依然不少。

    尽管已经有不少人提出想拿家里多余的口粮,和向刚换斤把野猪肉,向刚也答应了,还是有不死心的,盼着最好能像上回那样白吃白拿。

    “依我说,这么大一头猪,刚子你一家怎么吃得了啊,天这么热,分我们一点,还少馊一点呢。你们说是不是啊?”

    “可不是嘛。而且这头猪我怎么听说不是山上打到的,而是就在山脚的那片庄稼地附近,明显是送上门的,理应归集体啊。”

    “就是!就算不全分,拿出一半来总要的吧。”

    “……”

    总之都想白吃。

    向刚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懒得理他们。横竖这次不打算拿出来白分,说什么都没用。

    其他几个拥有小部分野猪所有权的社员,就没他这么好脾气了。

    当然,主要也是小半年没吃上新鲜猪肉了,哪个舍得白白分出去?

    与其给这些个说风凉话的人,还不如都归给向刚。野猪攻击他们、差点践踏庄稼地的时候,咋不见他们来帮忙?这会儿倒是话语多。

    “你们要是不准备换猪肉,别在这碍手碍脚的,都退到院子外去。杀猪刀可不长眼!”年轻气盛的阿波板着脸冲他们道。

    “哟!小子毛没长齐,也敢跟你二大爷叫板?猪又不是你抓到的,神气什么!”

    “谁说不是我抓到的,没见绑猪的麻绳是我家的?不是我抓的,会用我家的麻绳?”

    “你!”

    “好了好了!”闻讯赶来的书记没好气地拨开他们,“你们该庆幸,野猪下山的时候,刚子他们就在山脚,没让野猪祸祸成功,要不然,别说猪肉没得吃,今年的口粮都要打折扣了。”

    赞同书记这番话的社员们纷纷点头。

    “还有,想吃肉就拿家里的菜干、黄豆啥的来和刚子他们换,谁还能不愿换给你们?站这里唧唧歪歪的,想吃白食还是咋地?”

    这话一出,确实想吃白食的几个社员脸红耳骚。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想吃肉,又不舍得拿东西来换,这才嘴皮子嘚吧个没完。除了这没别的原因。

    整个杀猪过程,除了这么一则小插曲,其他时候都很和谐。

    等到整头猪都剖解开来后,向刚分到半扇,另几个社员合一起得了半扇。具体怎么分,就不归向刚管了,让他们自个商量去。

    猪头、猪内脏(除猪肚外)当天晚上就烹熟了,做为杀猪菜,让社员们端着碗来盛几片,站着吃也行,带回家也行。

    舒老太这时候窜的比谁都快,起先听到消息颠颠地上门想蹭点肉,结果没蹭成,又见有杀猪菜吃,忙跑回家拿了个特大号的洋锅过来装。

    可惜掌勺的是福嫂,分肉的是小李,谁也不认识她。认识也当不认识,虐待过盈芳的人,给她一块猪杂吃就不错了,还想装一锅?想得美!

    于是,舒老太拿最大的洋锅只分到一小勺猪血块,落差大的她想破口大骂。可谁也不拿她当回事,想闹也闹不起来啊。再说,有凶神恶煞的萧三爷和不怒自威的萧老爷子坐镇,谁敢闹?最终灰溜溜地退败。

    操刀的杀猪勇,不仅得了半边猪头肉做辛苦费,还收了向刚硬塞给他的两条骨头、三斤猪肉,喜得毛阿凤嘴角咧到耳朵根,连夸向刚会做人,拿手拐子捅了盈芳一下:“你男人这么能干,以后不管生几个娃,都有的吃。”

    猪肉换完、杀猪菜分完,人群也散场了。

    不管怎么说,想吃肉的,今晚可算是得偿所愿了。

    向刚留足自家吃的,余下的鲜肉都分给了拿东西来换的人,无非就是量多量少的差别。

    当然,前提得是——东西是好的。什么坏谷子、烂豆子、霉菜干,你好意思拿出来,他也不会要。

    送走最后一个提着一桶晚间才钓到的黄鳝泥鳅、来和向刚换了五斤能炼猪油的板油的社员,盈芳伸了个懒腰。

    姜心柔劝道:“乖囡,困了赶紧去睡,别硬撑。”

    “快去睡,我把这里收拾收拾就来陪你。”向刚也说。别的倒是没什么,滴在青砖面上的猪血得清理干净,要不然太臭了,而且容易招虫蚁。

    “我不困,晚饭前不是睡了一觉嘛。说不定就是因为你要猎头大野猪回来,才让我补了一觉的。”盈芳开玩笑地说。

    向刚不由笑了:“是,你最聪明。”

    姜心柔受不了小俩口眉来眼去,跑去灶房看福嫂料理野猪肉。

    这么多肉随它放过夜指定不行,福嫂拿着菜刀,比划来比划去,嘴里念念有词。

    头一回看到这么肥溜溜的猪肉,还是血淋淋相当新鲜的,福嫂的兴致也相当高。

    同样好兴致的还有老张大夫,眉开眼笑地抱着分给他的野猪肚,加上徒儿让向九从省城带来的那副,手上已经有两副野猪肚了,心里超级高兴,尽管临近半夜了,依然兴致高昂地和萧老爷子讲着野猪肚的药效。等张奶奶帮忙拾掇干净院子,带上盈芳孝敬二老的猪肉,再一起往家走。

    一番活计忙下来,等向刚洗完澡,一身清爽地回到房里,一看时间,都十二点了。

    “还不困啊?”见媳妇儿和她师傅一样精神倍儿好地坐在煤油灯下记账,笑着问,“这些不能等明儿再弄吗?煤油灯晃眼睛,不难受?”

    “我怕忘记了,今儿有两个婶子,换肉的时候额外送了我两双鞋垫,想想还是记下来,走之前回点礼给她们。”盈芳搁下铅笔头,合上专门记录人情往来的小红本,笑吟吟地回道,“婶子们纳的鞋垫可真厚,我就纳不了那么厚,赶明找她们请教请教,天冷之前,争取给你纳一双。”

    “没事,我皮厚肉糙,穿什么样的都行。走慢点,别磕着了。”

    向刚上前接过油灯,生怕她黑灯瞎火地摔着,干脆搂着她腰,带她到床边。

    “金毛安顿好了?”盈芳问。

    “嗯,它既然爱待在柴房,就由它去吧,多半还在闹别扭,跟个不懂事的娃子似的,幸亏不是我儿子,要不然能把人气死。”向刚无可奈何地笑摇头。

    盈芳抬手捶了他一下:“你得了吧,要真是个小子,说不定比金毛还皮实。”

    转而想起另一个事:“对了,家里的野猪肉够吃吗?我在想,要不要给送我莲藕种子的老大爷割两斤去?”

    老大爷一家当初送她的一满袋莲藕种子,不仅解了她的燃眉之急,现下还让她尝到菱角、藕节和莲子。想想总觉得占了他们便宜。

    如今大环境拮据,老大爷一家又扣着一顶黑五类的帽子,在城里混日子可想而知多么艰难。

    “够吃。福嫂走之前,告诉我说,除掉板油,光净肉还剩八十来斤,她割了三十斤过去,炖锅五香卤肉和红烧肉,明儿就能吃了。剩下的问我要不要腌成咸肉。我现在吊在井筒里,明儿早上起来再弄。你要送人,我明儿割一刀留着,其他的吃不完咱们做成咸肉、熏肉。板油也给他们割点去咋样?你不是说他们成分不好吗?肉票恐怕很难得。”

    盈芳一听还有那么多肉,也就不纠结这个问题了,吹熄油灯,小俩口相拥而眠。

    向刚今天着实累了,坐了半天火车,又上山、又打野猪的,合上眼就会周公去了。

    盈芳倒是听了会儿他的呼吸音,才渐渐睡去。

    次日清晨,盈芳还没睁开眼,就听到男人和爹妈在院子里说话。

    大抵是这么多肉怎么弄好。

    没肉吃发愁,肉多了也发愁。

    要是冬天就好了,雪地里一埋,能吃整个冬季。

    不过话说回来,冬天哪猎得到这么肥得流油的野猪啊。即便运气好,打中一头,多半也是饿得不行、哆哆嗦嗦下山觅食的那种。

    “乖囡你起来啦?早饭在桌上,是福嫂包的猪肉野菜饺子。她昨儿回去后居然又忙了半宿,不仅把猪油炼好了,还做了一锅卤肉、一锅红烧肉,剩下的都包了水饺送过来了。我让她回去补眠了,上了年纪,怎好一夜不睡呢,搁我都吃不消。”

    盈芳点点头:“是该让她休息,今儿爷爷他们那就别开火了,咱们这蒸点馒头、窝窝头,再不济煮面条也行。骨头汤那么多,搁点小白菜就是一道现成的汤面。我再拌几道凉菜,饭点了给他们送去。”

    “我也这么想,这不,正和女婿商量,是不是该去粮站称点细面回来,今明两天倒是还能凑合,再两天就不够吃了。女婿说他要去趟县城,我让你爸一块儿去得了,看家里有什么需要的,正好都给带回来。”

    北方人习惯吃面食,不像南方这边,就早餐用点面食,大多时候都是杂粮米饭、或是搭配着黑面馒头、窝窝头,呼噜呼噜喝稀粥。

    老爷子哪受得了啊。这不,除了开头几顿,白米饭吃的挺开怀,之后就又恢复了在家时的饮食习惯。

    闺女家囤的米面,总体来讲,肯定是大米多、小米少,细面、粗面更少。吃不了几顿就要见缸底。因此早就想好抽一天去粮站买点面回来。

    盈芳见他们都商量好了,便没反对。

    吃过早饭,向刚领着岳父大人进军县城。

    娘俩个留在家洗洗衣服、扫扫院子,顺便捣鼓中午饭。

    这会儿不止近山坳,江口埠那边的社员也听说当兵的向刚一回来,又带头猎了头野猪,上工时在纷纷找近山坳的社员打听,个别脑子灵光的,挎着一篮子鸡蛋,篮子上盖着布头,直接寻到盈芳家,找向刚换点肉吃。

    来一个两个还行,三五个甚至更多,家里剩下的肉全拿出来怕是也不够换啊。

    盈芳和她娘对视了一眼,干脆统一口径,一致对外说不换了,能换的昨天都换了,剩下的自己也要吃。

    江口埠的社员们只得悻悻而返。

    “我说吧,肯定不会换给你们的,人跟你们非亲非故,干啥要和你们换?鸡蛋她家没有啊?人不仅养鸡,还养了两只鸭,天天有鸭蛋捡、鸭蛋吃呢!”刘继红看到这帮人回到地里,轻蔑地撇撇嘴。

    “我们是没本事,你有本事你去啊。还说自己海城人呢!不照样和咱们一样赤着脚插秧。”耳尖听到她话的妇人阴阳怪气地接腔。

    刘继红气得抓了个泥球,朝对方扔去。

    “我是不是海城人关你屁事!”

    “哟吼!知青打人啦!书记!书记!你快来瞧瞧,你表扬的知青,动手打人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