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忘川河边蹲坐着两位丰神俊秀的公子,正头抵着头,对着地上摊着的一堆花花绿绿的东西忙活着。
突然,那绿衣公子一脸气愤的将手中的物什一扔,朝那蓝衣公子抱怨道,“你这方法莫不是错的,这软签跟本就撑不住嘛,你看,又穿过去了!”
蓝衣公子扬起一抹明亮的笑,看了眼那只又一次在接口处崩开,穿透麻布的河灯,缓缓说道,“公子许是没做过这些,还是在下来吧,公子帮在下将那些麻布剪开便好!”
杜衡朝应晨脚边扎好的河灯撇了一眼,霎时没了气焰,小声嘟囔道,“布条早就剪好了嘛,在剪就不能用了!”想了想又重新拿起了那只崩开的河灯,左右研究翻看着。
应晨见他执着,不由将头凑过来,指着河灯中间的“骨架”接头,说道,“公子这处绑的太随意了,待到周围的叶瓣弯下来时,它会承不住压迫而来的力度,这时就会崩开。”一边用细线绕着手里的软签给他做着示范,一边说道,“要像这样,在接口处多缠绕几圈,缠紧一些,再由末尾处系上一个死结,像这样,”他将系成圆圈的软签展示给杜衡看,“如此,便不会在承重时崩开了!”
杜衡得到指点,三两下将手里的灯分拆开来,又重新一条条的绑了起来。先是拆了中间的骨干,一圈圈的将接口处重新缠紧,后又学着应晨的模样在末尾处打了一个死结,如此系好一个大圈又系一个小圈,在用新的软签在周围固定住,最后才将那些布条细细的套回灯架上,折腾了好一会儿后,终于成功扎出了一个完好的莲花河灯。
他兴奋的托着手里的灯朝应晨炫耀道,“瞧,我扎的莲花灯如何?”
应晨见他开心的犹如孩童一般,不由的也跟着笑了起来,还顺便夸赞道,“公子聪慧,这莲灯扎的甚是好看。”
杜衡毫不谦虚的道,“那当然,这可是我费了好大劲扎成的,必是好看的!”扫了眼他脚边大大小小的六盏灯,问道,“你扎这么多干嘛?”
应晨垂首一笑道,“我想着,多扎几盏,哪怕有一盏能飘出去,我便知足了!”
杜衡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拍了拍应晨的肩膀道,“别担心,定能飘出去的!”
忘川河什么样子,应晨心里还是有些数的,自然不会如杜衡那般乐观,即便如此仍是点了点头,“灯扎好了,我们写祝祷词吧!”说着拿起一块布条,将它撕成两半,其中一半递给杜衡,说道,“公子的莲灯扎的这般用心,必定也是想为挂念之人祈福的吧!”
杜衡怔了一怔,没想到心里那点事儿,这么容易就被人看穿了。他想拒绝,想说不是,可最终还是接过了那块布条,将它捏在手里来回撮着,一时间也不知该写些什么。
他探头朝应晨那边看去,就见他将布条铺在地上,拿起毛笔认认真真的写着,‘夫:妣修 子:启儿 祝祷爱妻、母后,宁静祥和、福寿安康!’
这祝词他看懂了,宁静祥和必是祝已逝之人的,而福寿安康则是祝活人的,不由暗叹一句,真是个贴心的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却仍能尽善尽美。
可这个名字他却看不懂了,不由问道,“启儿是谁?”
应晨将写好的布条晾在一边,解释道,“应晨是我在凡界时的名字,我担心写凡世的名字母后会认不出!”
杜衡惊讶道,“你记得从前的名字?”
应晨摇了摇头,又撕开一块布条,道,“不记得,只是父王常唤我启儿,我想,这兴许就是我从前的名字吧!”指了指地上的另一只毛笔问道,“公子不写祝词吗?”
杜衡应和道,“哦,写!”伸手拿起那只笔,又看了应晨一眼,这才埋头一笔一划的将祝词写到布条上。
‘祝祷父尊:如清风般自在,似细雨般绵蒙,若繁花般锦觅,同冬雪后初霁!祝祷银玉:诸事顺心,一切皆安然!杜衡。’
写完最后一笔,看着后面的那行字呆愣了许久,直到应晨唤他,才慌忙放下笔,将布条卷了起来,问道,“你都写完了?”
应晨将一个装着灯油的琉璃容器递给他,道,“写完、晾干、卷起来都放置好了,公子仍在对着这条祝词发愣,可是何处写的不妥?”
杜衡接过灯油,低头将祝词放入莲灯底部,又把琉璃容器放进莲心中,这才整理好情绪,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模样,道,“我写的祝词自是词中一流,怎会不妥?!”
应晨好笑的看他一眼,调侃道,“那是自然,诸事顺心,一切皆安然嘛!千言万语都不如这句话包罗万象,原来公子敬仰之人乃是神族的尊神!”
杜衡被他说的耳根一红,佯怒道,“君子不窥人隐私,你一大好儿郎,怎的做此等小人行径?”
应晨抽出火石将地上的河灯一一点燃,笑着道,“公子此言差矣,在下方才可是光明正大的瞧,并非窥视,怎会是小人行径?!”顺手将杜衡的灯也点燃,又道,“只是此仪式乃为亲长祈福,若是为尊神祈福,行祭天仪式或许会更妥帖一些。”
杜衡看着在手中变亮的莲花灯,低声道,“他们就是我的亲长!”也是我最在意的人!
应晨并未领会到这句话的深意,只以为杜衡无父无母,把神界的尊神奉为亲长了,不由感叹道,“父尊乃万物之父,自然也是公子之父,公子对父尊之敬意,让在下深觉羞愧,请公子受在下一拜!”说着朝杜衡拱了拱手。
杜衡也没领会到应晨话中之意,浑不在意的笑了笑,捧着莲灯移到了河边,正欲将莲灯放入河面时,忽地想起应晨的话,忙将灯收了回来,想了想,朝那闪着细碎银光的忘川威胁道,“小家伙,你给我听好了,这个灯,是给父尊祈福的,你要是敢给我吞了,我让银抽干你的忘川水!”
忘川像是听懂他的话一般,本就缓缓流淌的河水,被他这一通恐吓流的更慢了。
杜衡见状满意的笑了笑,这才将莲灯小心的放置在河面上,由着忘川将它载去远方。
应晨心中大喜,忙捧着河灯凑了过来,学着杜衡的模样朝忘川说明了情由,然后小心翼翼的将河灯放入水面,就见那灯刚放平稳,还没开始飘呢,就被忘川翻起的一朵水花拍了下去,顷刻间没了踪迹!
应晨愣了一下,但瞧着那只飘远的莲灯,以为是他的灯碰巧撞上了水花,于是又捧了一朵莲灯放了上去。不想,这次莲灯刚沾上水面连停顿都不曾,就被卷了下去。
这次他可不觉的是碰巧了,但看看那只飘远的灯,又觉得可能是自己太心急了,忘记与忘川说明情由。
于是,又捧了一盏灯来,这次他蹲在河边絮絮叨叨的说了好半晌,这才小心翼翼的将河灯放置到水面上,谁成想,竟是又双叒被吞了。
应晨这下彻底糊涂了,他苦笑不得的看着恢复了平静的忘川河面,又望了望那只飘的只剩一抹红光的莲灯,瞬间不知该说什么了,只得一脸无助的望向杜衡,问道,“这,这是何缘故?”
杜衡看明白了,方才他的恐吓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这忘川竟真是个有灵性的,思索片刻后,朝应晨说道,“我来试试!”
应晨虽想亲手为他母后放灯,但眼下这情形也由不得他计较这些了,只得又捧了一盏灯,交到杜衡手里。
杜衡捧着河灯蹲在忘川河边说道,“小忘川啊,这位公子呢,失了记忆,记不得他娘亲了,只能通过放灯的仪式为他娘亲祈福。你也晓得的,冥界就你这一条河,只得请你多多担待了!”说完见河面并无出现什么波澜,便小心的将河灯放入了水面。
这次河灯果真平稳了,可刚飘了没两下,就见一朵水花腾起,打了个旋,闹着玩似的一口将那莲灯吞了下去。
杜衡气的跳了起来,指着那欢脱翻滚着的忘川呵斥道,“嘿,小样儿,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我告诉你,你要是在敢吞我的灯,信不信我即刻把你抽干!”
这话刚说完,就见忘川挑衅似的,翻出一朵更大的水花,翻滚两下才落了回去,俨然一副‘你来呀,我好怕怕’的模样。
杜衡瞬觉一阵头疼,歪头朝应晨道,“在放!”
应晨犹豫道,“能行吗?”
杜衡撇了眼忘川,小声道,“在试试,说不定管用呢!”
应晨只得又放了一盏莲灯进去,就见这次果然管用了,那莲灯竟是随着水流平稳的飘出了一人多远。
就在应晨满面笑容的一句,“成了……”话音未落,一朵大大的水花再次翻腾而起,逗他们玩似的,扭了两下,重重的拍落下来,连同那朵莲灯一块拍进了水里。
应晨简直要哭了,这忘川明摆着就是在耍人玩嘛,瞅了眼身后那最后一盏灯,无奈道,“要不,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