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到西侧殿,看见紧闭的殿门,才忽地想起长右去了天界,低头愣愣的看了矮柜良久,不由又觉坦然了。
凡世有一文人曾说,“食色性也,仁,内也,非外也。义,外也,非内也。”连文学大家都说,喜爱美好的事物乃是本性使然,他不过看了些戏文,外带一些有颜色的小本本,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想到此,又抱着矮柜回了寝殿。不过看了看北窗的位置,最后还是把矮柜塞到了床榻之下。如此,银玉应不会在动他的话本子了吧!
拍了拍手,满意的看着矮柜的新“归宿”,转身给自己斟了杯茶,端起茶盏饮了一杯,忽地想起一事,银玉为何会翻看他的话本子?
依银玉的性子,明知这些东西是他的,断然不会随意翻看,可为何又看了呢?是察觉到了什么?还是想确认什么?
想到此,他心脏一阵狂跳,抬脚便欲返回书房,可想起方才的尴尬,又止住了脚步。原地顿足斟酌一番后,最后还是决定先将这事儿渗一渗,待找到合适的时机在问不迟。
想定后,便喜滋滋的朝西山飞去。既然书房不能回,那便去寻些制作酒酿、点心的食材吧。
外山是父尊时期培育的茶园树木果林,而西山则是娲娘开垦的土地。据说她与羲皇幼时曾在凡间生活过,后被父尊接来了神界。
娲娘在西山开垦了一片山地,种的都是些凡间作物,如柳如烟酿酒用的野山果与菊芋,便是这西山的产物。
说来那柳如烟也是聪明,晓得来西山摘果而不是外山。若是进了外山,就那群精灵的傲慢样,柳如烟必定空手而归。西山的精灵就温和多了,还很是欢迎他们来采摘农作物。
他在西山忙碌了两日,终于等来了长右的酿作之法,便着手开始制作了。酒酿非一日之功,就算他挑拣完食材,捻了、晒了、泡制了还需在发酵几日,自然无法立时让银玉尝到。
但点心却是可以的,他在长右的指导下做的酥、饼、糕、团都颇为像模似样,还频频得到了长右的夸奖,赞他比他做的好多了。可每每拿给银玉品尝时,收到的效果却并没那么理想。
初时银玉还会浅尝一二,后来便不吃了,不管他与长右如何夸赞,银玉都对他的点心无动于衷,最后竟以法会为由,跑去了无上天。
这就让他很是郁闷了,无上天是他最忌讳的地方,他一直觉的自己命里与无上天犯冲,只要一踏入那地界,准要生出事端来,故而无上天的法会他是从不参加的。
银玉一走,他也没什么兴致做糕了,只得听了长右的劝,蔫耷耷的去了银河修炼。
半月后,他与长右将埋在外山的芝华琼浆启了出来,正欲尝鲜时,忽闻一道响彻云霄的凤鸣声,心下一喜,忙抱着酒坛飞身朝云桓殿而去。
可待他赶回殿里才发现,回来的除了银玉,还有高坐在殿中堂椅上的百越族族长厘明偃!
自陵城与杜衡一别之后,厘明偃便想着法子拜见银玉,好与他商议瑶儿与神族少尊的婚事。
这二人的婚约已经定下数千年,期间瑶儿还在神界住过一段时日。虽说是分殿而居,并未发生什么。但这许多年过去了,也是时候将二人的婚事提上议程了。
奈何厘明偃的拜贴递了无数封,却没得到丝毫回应。他万分不解的寻到了魔界守护使询问,一问方知,神界碑处无人值守,各界传入神界碑的拜贴从未有人打理过,寄贴是见不到神君的。
可儿女的亲事属他族中私事,他也不好为此去搅扰魔君。无奈之下,只得去无上天聆听法会,以期能“偶遇”神君。是以,那段时日只要三尊开法会,厘明偃必定到场。
谁知,法会听了四五趟,银玉神君却是一面没见着。就在他萌生退意之时,第六躺法会上,银玉神君终于出现了。
厘明偃喜出望外,法会一散便凑上法台,以两族婚事为由,得以接近银玉。谁料,银玉听完他的来意,竟说此事他做不得主,需他与杜衡亲谈。
这答案倒是让厘明偃愣了一愣。下界奉行儿女婚事由父母亲长做主。父尊已殒灭,在六界眼中,银玉神君就是杜衡少尊的亲长、师长以及兄长。少尊的婚事,自然该由银玉神君做主。谁知神君却让他同少尊亲谈。
厘明偃虽疑惑,但想着这许是神界的风俗,也便接受了,同银玉神君一起回了神界。
虽然与准女婿谈女儿的婚事,这事儿他从未做过,不过既是神界的规矩,他也没什么可尴尬的。但来到神界后,杜衡的反应却是他大失所望。
从前便听说神族少尊纨绔习气,可他一直以为那是六界的谣传。毕竟神族少尊的神位来的太过轻松,会引来艳羡之人的诋毁也在意料之中。嫉羡的人多了,酸话自然也就多了,他一直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可怎么都没想到,杜衡听完自己的来意后竟甩袖而去,把他就这么晾在了殿里,这就让他很是不满了。
虽说父亲在世时很是看重这门婚事,可他却不这么认为。他觉得儿女婚事一是平交,二是族内姻亲,如此才算最好。
神族门第实在太高了,就算他族攀上了,也难保瑶儿嫁去之后不受委屈。可后来见父尊亲至魔族将瑶儿接去神界,后又闻瑶儿对少尊很是满意,之后也在魔君酒宴之上见过杜衡几回,见他一表人才知书达礼,心里便认同了这位准女婿。
可今日一见却发现他从前太过乐观了,不由重新审视起女儿的婚事。
说起这事儿杜衡也冤,本来满心欢喜的迎接银玉回殿,想着正好让他尝尝酿好的芝华琼浆,谁知却见到了随他一同前来的厘明偃。
原本还抱着侥幸的心态,以为他们是偶遇,银玉只是带厘明偃来神界坐坐。可见银玉避开他们,又听厘明偃说完来意后才晓得,银玉竟是带厘明偃来同他商议婚事的。
他就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他娶亲吗?杜衡越想越气,也顾不得厘明偃还坐在殿里,甩袖便朝殿外走去。
他要亲自问一问银玉,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寻遍了书房、寝殿,最后在银河寻到了银玉,不顾他正在入定修炼,怒气冲冲的开口质问道,“你将厘族长带回神界,此举何意?”
银玉身形微颤了一颤,缓缓睁开眼睛,道,“厘族长应与你说清楚了!”
杜衡怒道,“我并未问他,我问的是你。你把他带回来同我说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
银玉直视着他,淡淡的道,“我只是将他带来而已,并未有任何意图,”
杜衡被他气的灵息直倒流,“你想让我同厘之瑶成婚?”
银玉沉默片刻后,道,“此婚约乃父尊为你定下,是否履行皆由你。”
杜衡高声吼道,“我在问你,你是不是希望我同她成婚?”
银玉又沉默了,良晌后,一脸平静的道,“此事与我无甚关系!”
杜衡身形一晃,道,“既如此,你为何命柳如烟以银河水为我酿酒,为何关心我的喜好,为何翻看矮柜上的话本子?”
银玉思索片刻后,答道,“父尊将你交与我教化,我也答允过父尊会好好看护你。自九龙山事件后,你心性便甚为浮躁,我翻看那些戏文,不过是想寻出你心性浮躁的缘由。”
杜衡脸色一白,看着银玉低声问道,“关心我的喜好也是?”见银玉点头,不由倒退一步。
他早该想到的,不,他其实早便想到了,只是刻意忽视了。他一次次的说服自己,或许并非如此,或许银玉是在意他的,只是还没发现罢了!
如今他终于看清了,银玉不是不悦自己,而是根本没有心。是他执着了,这么久才看明白。
羽渊之时,他庇护自己,那时不过是凑巧。后来,他开了灵识,银玉仍然庇护他,不过是仁德之心。
上天有好生之德,他就在银玉身旁开识,说缘分也好,偶然也罢,依银玉的性子,断然不会见方灵识的草植被羽渊灵息攻击而亡。
所以他将灵息稀薄开来,助他吐纳助他修炼,又在父尊下界时,果断的丢下他,毅然的随父尊回了神界。
后来他也被父尊带回神界,那时银玉对他并无责任,丢下重伤的他独自下界巡游便是证明。银玉从不在意他是谁,经历了什么。
后来他遇难,得父尊以血脉为引赐下神格,父尊将他交与银玉教化。那之后,银玉便对他有了责任。
银玉教他习文识字,亲去天帝云巅救他,在无上天他被众仙官围观时将他带离,带他一同下界,在他们被金网抓获时优先保护他,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银玉在兑现他与父尊的承诺。
现在想来,银玉其实一直没变。他遵守与父尊的承诺,看护着他,为他收拾各种烂摊子。是他错了,误将银玉的责任当做了情,却忘了,银玉从来都没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