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族大军由冥界进驻天界,现在约摸已经交上了战,如今银玉是一个可用的人手都调不出来了。而六界的守护使,这时更是不能擅离临界门,将本就混乱的局面变的更乱。
魔界破裂的结界,以银玉的修为定是能将其修补好,这点他不担心。可问题坏就坏在结界修补好之后。玲珑塔内的妖魔们欺软怕硬,若银玉不能及时进塔将万妖幡中走失的生灵找回,怕是就在也找不回来了。
可下界现在只有银玉一人,别说他无法进入玲珑塔,就算他能进,此时也不能离开万妖幡啊!若一个不慎,再有妖族从幡中出走,到时又该如何?
妣修这一招也真够绝的,一面万妖幡,便将他与银玉牵制的死死的。
他瘫坐在地上,看着镜中努力修补结界的银玉,他知道,结界修补完后,若还无办法关上万妖幡,银玉便会祭献自己的神格,以此来还原万妖幡。
但妣修的目的却不是让他以神格祭幡,所以才让应晨把凡世镜拿到了他面前。妣修知道,他只要看到了银玉在下界的情形,就必定会下凡去帮他。
他也知道,只要他离开神界,就等于又进了妣修的局。但不管是妣修还是他,他们都知道,就算他看的清清楚楚,仍然会走出这一步,因为他不会眼睁睁的看着银玉用神格祭幡。
他沉思少顷,盘腿坐好,长吸一口气看向应晨道,“这镜子是你父王的意思,我的记忆,怕不是他要你还给我的吧!”
应晨脸色一白,喉咙里滚出两个字,道,“杜衡……”
他抬了抬手,止住应晨的话头,道,“我不是要同你追究什么,我只是想知道,妣修到底在外面设了什么套子等我?”
应晨摇了摇头,道,“我并未亲自见到父王,这镜子是暝交予我的。”
连应晨都没能见到妣修,看来果然是设下了天罗地网在等他。
垂头思索了良久,终于下定决心般,朝应晨道,“若我说要去魔界寻他,你,能否送我下界?”
应晨猛的抬头看他,不敢置信的道,“你已经忆起了前世的种种,为何对他仍不能死心?”
肖骁道,“我如此决定,与个人私情无关!”单手撑地,费力的站起身,转身朝酒窖门口走去,“银受父尊所托守护六界,若他以神格祭了万妖幡,这世上,可还有谁能阻止你父王?”
应晨急走两步跟上他,反驳道,“父王要的是六界法器,只要六界法器不集齐,他欲行之事便不能成。”
又道,“银玉神君以神格祭献万妖幡,父王便再也无法得到其他三方法器。如此一来,便等于应了父尊所托,守护了六界的和平,如此有何不妥?”
肖骁忽地停下脚步,震惊的看向应晨,良晌后,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了。
原来,应晨是来阻他下界的。
想到此,心里不由一阵好笑。妣修让他来,意在引他下界。应晨却倒施逆行硬是不让他下界。他知道,应晨对他从来都没有恶意,却没想到,他竟想让银玉去死!
他也知道,只要银玉以神格献祭万妖幡,这世间便再无银玉本源,妣修的阴谋也就不攻自破了。但他更知道,银玉这是在用自己的命,换他的生死劫!
若银玉不知他的生死劫,便不会在得知万妖幡被抢,天机印遗失后猜到妣修的意图,也就不会将他送入云桓殿中保护起来。
他以凡身入云桓殿,只要不出神界,这生死劫就算过了。可若他不出神界,这生死劫就落在了银玉的身上!
一路走回主殿,随意找了个椅子坐下,抬起手腕,看着那串玉片堆砌的腕带,缓缓的将它摘了下来,轻轻抚摸着那玉片上温润滑腻的触感,开口费力的滚出一道沙哑的声音,“银!”
话音刚落,腕带上的玉片便应声亮起,先是一阵“呼呼”的风声传来,片刻后,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是我!”
一听见这声音,他的眼泪顷刻间便决了堤,为了不让银玉察觉他的异常,忙侧过头去,清咳了两声,将喉咙中那股阻塞感咳去后,才道,“你那边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回来啊?这云桓殿连个吃的东西都没有,我这都饿了大半天了!”
一声浅浅的笑合着呼呼的风声传来,片刻后,道,“你若饿了,可唤小彩去外山摘些果子来!”
大颗大颗的眼泪随着这话一起落下,他忙抬手捂住嘴,须臾后情绪稳定些了,才装出若无其事的口气,道,“又吃果子,除了果子就没别的东西可吃吗?”顿了一顿又道,“你都去了这么久了,下面的情况如何了?可有什么话要嘱咐我吗?”
银玉避开他的问题,胡乱的说道,“长右送他母上去了西天境,不日后便会回殿了。届时,你若想吃什么,与他说便好。”
肖骁忍着泪意道,“还有呢?”
一阵静默后,道,“照顾好自己!”
肖骁抬手擦了把眼泪,振作起精神,道,“看来等你亲口说是不可能了,还是我来问吧!”清咳一声,正色道,“银,我对你的心意,从来都不是秘密,无论为神还是为人,有记忆还是没有记忆,两世我都栽在了你的身上。所以我认了,也不为自己辩驳了!今天我就想知道,你对我好,到底是因为对父尊的承诺,还是你自己想对我好?”
两人再次陷入了静默,良晌后,腕带上亮着的光芒消失了。许多许多年以后,每每想到此处,银玉都后悔不已。当时,他为什么就没对肖骁说出他的心意呢?哪怕只是一句也好过缄默不言啊!可他只是盯着腰间的玉牌发了许久的愣,而后挥手切断了两人的对话。
肖骁呆愣的看着手中的腕带,脑中空白一片,良久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很想往好处想,认为银玉是知晓自己的生死劫到了,不愿扰他余生。
可,他没办法在让自己相信这个理由了,因为他自作多情了太多次,现在,就连自作多情的勇气,都没有了!
抬头看了眼走进来的应晨,缓了缓情绪,朝他笑了笑,道,“刚才,对不起啊!我,不是有意朝你使脸色,只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要怎么说,只得咽了回去。少顷后,又想起什么一般,道,“我的碧玉令,是在你那儿,对吧!”
神族的碧玉令加持过殿印,除了能自由出入神界碑,还能在自家殿宇结界大开时自由出入。但各界君主所持的碧玉令,并未加持过任何殿宇的殿印,故而只能出入神界碑,却不得入任何一殿。
这便是妣修要应晨来此,却不亲至的原因!
应晨闻言脸上的血色涨的通红,少顷后,从腰间掏出一枚玉令,放到他面前的檀木桌上,道,“抱歉,未能如约将此玉令还与银玉神君!”
肖骁道,“没关系,还与不还,与银而言并无什么不同!”扫了眼桌上的玉令,又道,“我提起这块玉令,并不是为了要回他,而是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应晨愣了一下,看向他,问道,“何事?”
肖骁斟酌了一下用词,缓缓的说道,“待我神元归位之后,劳你将这副肉身还与我凡界的父亲。”又道,“毕竟凡人一世,我的死讯还是应该告知他的。”
应晨眸子一颤,道,“你还是要下界去帮他?”又道,“他刚才的态度你也听见了,他真值得你这么做吗?”
肖骁摇了摇头,道,“不,我下界并不是帮他,而是走我应该走的路。我不能平白的受他的恩,更不能让他以命来抵我的生死劫!”
银玉曾以混元阵的梦境只是一个预言,来蒙骗身为凡人的他。此话虽算不得假却也不是全部。混元阵中的梦境是预言不错,却不是亦真亦假的预言,而是预言的生死劫!
银玉将他送回云桓殿,便是保他避开这场六界的灾难。现在看来,他这方法果真用对了,只要自己不出云桓殿这生死劫便会平安渡过,不过却是用银玉的命换的。
不管银玉出于什么原因,为什么这么做,他都不能领这个情。
应晨愣了一下,不解的道,“生死劫,什么生死劫?”
肖骁看他一眼,徐徐说道,“我随银去天界制琴弦之时,曾误入混元阵,在那里,我看到了自己的生死劫,便于你父王集六界法器有关!”
应晨如被雷劈了一般,愣怔的看着他,道,“你的意思是说,这次六界的灾难,其实是你的生死劫?”
肖骁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又道,“你可知欠他人生死劫要以何为报?”
应晨木然的道,“欠人恩需以情报,欠人生死劫,需以命相报!”
肖骁故作轻松的笑了笑,说道,“是呀,欠人生死劫是要以命相报的。也就是说,我这条命早晚都得丢,若现在让银顶了我这一劫,届时我在以命报他,岂不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