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跟拖拉机厂厂长交涉旳?”
冯化成一听来了精神,不再与周蓉争论把孩子放在舅舅舅妈那里是对是错,责任在谁的问题。
周蓉也竖起耳朵倾听,因为她也很好奇,周秉义害怕影响岳父对他的看法不给办的事情,为什么周秉昆回了一趟吉春就给解决了?
蔡晓光说道:“秉昆给拖拉机厂的厂长送了两张图纸。”
“两张图纸?两张图纸就把事情办了?”冯化成想不明白什么图纸有这样的效果。
蔡晓光说道:“之前我就是拖拉机厂的工人,对拖拉机厂的情况最有发言权,要说现在困扰厂子的难题,不思进取吃大锅饭的想法是根本,由此带来的实际问题就是缺乏创新,产品跟不上时代,使用过程中出现的各种问题也得不到解决,自然就很难把产品卖出去,销售跟不上,自然没钱给工人发工资,厂长天天跟相关部门的领导哭穷,可是有什么用呢,市里也没钱啊,而且有类似问题的可不只拖拉机厂这一家企业,今天给它拨了款,明天钢铁厂、煤气厂、家具厂什么的一看都跑去哭穷,给谁钱?又不给谁钱?毫无疑问,这是一个让人头疼的问题。”
周蓉一瞪眼:“说重点,那两张图纸是怎么回事?”
“对对对,说重点。”蔡晓光往前倾了倾身, 用他超有感染力的声音说道:“郑娟就念过小学, 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我听了半天才琢磨明白那两张图纸是什么,一张呢,是由铧式犁和旋耕机组合在一起的联合耕作机械, 能够一次性完成土壤的耕地和耙地工作, 一张呢,是改良过的水稻插秧机, 可以改善目前市面上流行的水稻插秧机漂秧过多, 插秧不均匀和散乱的缺点,极大地提高了农业生产的效率。现在不是讲四个现代化吗, 只要厂长拿着图纸去找领导, 还愁没有资金倾斜?如此还能堵住市里其他企业的嘴。来自上面的拨款和一名可替代的普通工人,如果你是厂长,你选择哪一个?”
周蓉和冯化成对望一样。
“没想到秉昆还有这样的能耐。”
“谁说不是呢。”蔡晓光说道:“当初他离开木材加工厂去拖拉机厂找莪, 求我给他找份工作,没想到几年后我反倒得了他的济。”
冯化成说道:“怪不得他能考上清华大学物理系,这说明他真有本事啊。”
周蓉说道:“我跟大哥一个去贵州一个下兵团,他留在城里,看来这几年没有闲着,一直在学习啊。”
语气中似乎有着一丝淡淡的嫉意。
冯化成有些敏感:“周蓉, 你这么说是后悔去贵州了?”
“我说你这人能不能别这么自卑?”
“你说谁自卑, 我这怎么就叫自卑了?”
蔡晓光一看俩人又掐起来,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他现在算是理解玥玥为什么不愿意跟着父母了,这周蓉的性格跟郑娟一比较,在女人味这一点上, 那真是……一个天一个地。
“喂,你们两个能不能别吵了, 再吵我可走了。”
面对蔡晓光的警告, 俩人这才偃旗息鼓, 一个拿着剥好的蒜瓣出去, 一个借口上厕所缓解尴尬。
……
暑假的时候周蓉和冯化成回了一趟吉春,李素华还是老样子, 没什么变化,周秉义已经适应了老家的生活和工作,每天朝九晚五,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用他的话讲提前过上了退休生活。
郑娟也带着玥玥回了吉春, 林跃没有回来, 说是去南方了,深圳, 周蓉对此又是一通埋怨,嫌他不回家看母亲, 到处乱跑。
暑假不长,很快过去。
老周家又恢复了平静,而郑娟回到北京的住所等了差不多半个月,林跃才由南方回来, 她以为他随身携带的黑提包里装的是广州特产,然而拉开拉链一瞧傻眼了, 都是钱……一水的大团结, 加一块儿足有一千多张。
这是什么概念?万元户的概念, 70年代末万元户的概念。
她男人来北京一个多月就搞到一室一厅的套间, 现在去深圳逛了俩月, 再回来提了一包大团结,作为一个在太平胡同长大的女人,那真是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你从哪儿弄来这么多钱?”
“挣的。”
“什么买卖两个月挣这么多?”
“口岸来的货发给国内卖家,再解决货运问题就有百分之二三十的利润,两个月挣这么多难吗?”
他说得很容易,可是站在郑娟的角度,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这……真的不会被抓起来吗?”
林跃说道:“你当这是头几年了,现在南方鼓励做生意,只要你有本钱,敢想敢干,基本上都能挣到钱。”
“真的?”
“那我还能骗你不成。”
这话要是被心思活泛的人听去, 肯定有所触动,但是郑娟不一样,她的世界里只有老、孩子和家庭,也只是把南方的变化当成一件稀奇事来听。
“明天我就把这些钱存起来去, 这么多钱, 光吃利息就够我们一家人生活了。”
“吃利息?”
林跃很无语。
“咋了?吃利息不好吗?”
明天你去南北锣鼓巷转一转,看看那里的四合院有没有往外卖的。
“你问四合院卖不卖干什么?”
“你傻啊,当然是买了。”
郑娟说道:“买那个做什么?你才傻呢。我们的家在吉春。”
“买这个是投资。 ”
“啥叫投资啊?”
他知道这事儿是解释不通的,因为说出一个解释就会伴随一个问题,这一番话下去搞不好天都亮了。
“你就当买来给咱儿子住。”
“啊?你不是说再等等吗?而且……我这肚子也没动静啊,就算以后有了孩子,要到他来住的时候,多少年下去了?”
“……”
林跃干脆不理她了,扭头进了里屋,玥玥已经睡着,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嘴巴不时弯一弯,笑得像一只小野猫。
他这儿往床头一坐,郑娟端着热气腾腾的洗脚盆走进来,看了玥玥一眼说道:“是该买一套房子了,不过……北京的房价也太贵了,这些钱在吉春能买多少宅子了?”
“咱能不讨论这个问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