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不离和尚讨论李修元是不是神仙之事,王强自然是不知道。
过了通天河之后,他的眼睛紧盯着前方,骑着马儿快速离开了码头,这里人多混乱,真的杀人突袭比船上还麻烦。
还好,他过河匆匆,匆匆杀人,一切发生的太快。
通天河的对面,也没有一个当年的云紫衣,于路连抚琴,想着要取他的性命。
一路走来,连通天河也走了过来,眼下他不再惧怕会遇到不可知的杀手,他甚至有一些期盼,盼着三老老人赶快来找自己。
渡船上一战,让他越来越相信自己的直觉,所以他现在要赶紧离开码头,一路按照不离和尚画的地图,往牛角镇而去。
另外,他也已经对今后有了一个明确的打算,就算一年后要去白雪城见司马静云,但也要跟不离和尚一样。
成为一个让别人看不懂自己深浅的修士。
一路狂奔,直到天色已经渐暗,才下了官道,一路往山间不远处的小溪而去。
倘若是李修元和不离和尚在此,哪怕是云紫衣在此,也会惊叫出来。
这里便是当年李修元过夜的地方,后来被不离和尚和云紫衣一路寻来,给李修元下毒的地方。
没想到,多年之后的王强,再次来到此处过夜。
......
王强过了通天河,一路往雪峰山而去。
欧阳漫雪也在白雪城里歇息一晚之后,带着一队师弟师妹往凤凰城而去。
就在司马静云消停下来,想找弟弟聊聊天的时候,才从管家嘴里得知弟弟下午就出了门,到天黑还没有归家。
在出门之前,司马珏告诉管家自己有些事要去处理一下,然后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离开,再没回来。
很快,司马静云感觉到不对劲,于是找到了母亲,把这事说了出来。
云水烟闻言微微皱眉,说道:“珏儿眼下手上带着伤,他那疯到哪里去?难不成是去一路追漫雪师姐去了?”
“不然呢?”
感觉自己的嗓子里噎了鸡蛋一样,司马静云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最后怔怔地说道:“只是他好像忘记了,欧阳师姐他们已经整整离开了一天一夜,他哪里追得上......”
说着说着,司马静云只觉得手脚发凉,说不下去了。
以弟弟眼下的修为如何一个人在江湖上行走,倘若遇到王强说的那些杀手,他还有可能活下去吗?
不要说是白雪城司马家族的公子,出了白雪城,谁管你啊?
就算你是凤凰城的皇子,离开了凤凰城,离开了皇宫,倘若惹上江湖上的杀手,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云水烟一听,禁不住叫苦不迭,自己可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啊。
这万一在外出了什么麻烦事,那可怎么办才好?
司马静云想了想,叹了一口气道:“两个办法,我写一封信捎给凤凰城的澹台明月,让她问下欧阳师姐有没有看到弟弟。”
“明天一早,我去通天河边看看小公主有没有回家,这事若有她帮忙打听,找到弟弟之后照顾一下,我们便能安心。”
云水烟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回道:“先这样吧,去把你老爹喊来,我们一起商量一下,这孩子,真是要气死我们哦。”
......
天上的人在天上飞。
当天空下起第一场雪的时候,远在芙蓉镇的公羊博收到了来自皇城的信。
明明知道李修元不在这里,赫连明月依旧将对孟无痕的处罚跟公羊博说了一通,将保证他以后不再来芙蓉镇打麻烦。
公羊博淡淡一笑,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真是害人害己啊。
说到底,全怪孟府不会教孩子,也怪赫连明月过于溺爱,还好那家伙没作死跑来芙蓉镇。
否则,只怕早就做了山上的花肥了。
只不过,看着看着,公羊博脸上却露出一抹凝重的神情,怔怔地望着佛堂外的雪花,久久无语。
这对他来说,对赫连明月来说,都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更不要说眼下李修元师徒三人去了东海,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看来,今年的大年真的要去皇城,跟赫连明月和云青姣一起过了。
听着大殿里传来阵阵诵经的声音,想着这里有清风的师徒三人看着,他便是出一回远门,也能放下心来。
心里叹了又叹,心道若是清风的师傅若是早来两月,自己说不定便听了李修元的邀请,跟他去东海看一看。
公羊博却不知,眼下的李修元在东海做起了苦力石匠,每天不论刮风下雨,都要往山上的宫殿走上一回。
山上的女王大人在确定这一袭黑衫,蒙着双眼的少年只是一个凡人之后,眼里再也看不见他。
张三受伤的腿也在慢慢恢复之中,一切好像就跟流水一样,缓缓流过。
想着要下雪,李修元早些日子便是木屋外跟张三一起搭了一个竹棚,这样不管刮风下雪,还是风雪纷纷,都能坐着煮茶聊天。
而不是挤在那狭窄的木屋里面,那屋里放了一张竹床之后,便再也塞不进一张茶桌了。
此时,便是东海,天空也纷纷扬扬飘起了小雪。
张三喝了两杯茶,早早就回屋歇息,明天还得做工,不能晚睡。
李修元跟老婆婆坐在竹棚里,放出神识,凝望着山上快要落成的宫殿。
老婆婆说道:“看样子,明年春天,便是女王大人飞升之日。”
李修元收回望向山上的神识,发现这雪花飘飘的夜里,山上的女王也躲在大殿里守放在眼里一盆炭火,去享受自在了。
想着春天里要发生的一些事,淡淡地回道:“那可不一定。”
只是这一瞬间,他想起了于魔山之下,明明已经从自己这里借到一线生机,得以白日飞升的秦千山,或是大魔王。
便是老天为你打开一扇通开的大门,我也要一剑将那大门封住,让你飞升路断。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哈哈笑得很开心,笑得面前的老婆婆都莫名其妙。
老婆婆眉头轻皱,问道:“她飞升,你就那么开心吗?”
摇摇头,李修元将大魔王的事情跟老婆婆说了一通,然后换了一种口气,静静地说道:“我若不想让她走,只怕老天也带不走她。”
老婆婆闻言一惊,放下手里的茶杯,感慨说道:“原来你竟是存的这个心思,说说,你何时变得如此狡猾了?”
李修元伸手往面前的小火炉塞了二块炭,笑着说道:“我那时可是悲愤之下,哪里容他在我眼前飞升,他是魔我修佛......”
老婆婆闻言禁不住心里欢喜,却也没有在脸上流露出来。
只是微笑着回道:“那还不错,我就拼了这一把老骨头,明年春天也要看看你将那魔山下的一战,在东海重演一回。”
......
东海是这一方天道眷顾之地,四季分明且气候温暖。
便是像这样的皑皑冬季,也只是飘下一些小雪,这样的天气,莫说山上的女王,在她眼里,便是万道皇城的女皇也比不上自己。
这样的夜里,坐在宫殿后深处守着一盆炭火,面无表情看着窗外那些缓缓飘下的雪花,却没来由地想起了当年的姐夫,一时间默然无语。
因爱成恨的她,想要毒死姐夫,没想到最后竟然害死了姐姐,而姐夫竟然变成了一个老头。
然而只有她自己清楚,那毒药连她自己都没有解药,否则也不会在哥哥的儿子偷喝毒酒之后,发生那悲剧。
以至于连万道皇城的女皇一怒之下休了哥哥,跟东海断绝了一切来往。
心里一旦开始想着往日的旧事,她心里便止不住地涌出浓浓的厌憎之情,这一方世界再好,也留不住她了。
于是,今天夜里便是小雪纷飞,寂寞之下又忍不住望向那山下的树下。
谁知树下已无少年的身影,木屋外不知何时搭了一个竹棚。
一老一小坐在竹棚里,守着一个火炉,喝着人间最粗的茶,却笑得让自己心生妒忌,心道蝼蚁果然跟自己想的不同。
只是几文钱一包的粗茶,也让你们喝出了几百金币一包灵茶的气氛,真是不可思议。
她却不知道,山下的老婆婆打从接受了李修元茶到无味的道理之后,便是喝着人间最粗的一道茶,也甘之如饴。
她却不知道,山下的少年修的是佛法,甚至连禅意现在都不讲究了,只是过起了最单纯石匠的生活。
无论她再看之下,眼里依旧是一个跟蚂蚁一样的小石匠而已。
而坐在竹棚里的李修元,感受着漫天的雪花,突然间想起了杏花谷里的亲人,于是忍不住放出神识往山上望去。
山上露台上明明什么都没有,但他好像看到了坐在大殿里的她。
这一刹那,他觉得有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于是,李修元收回自己的神识,看着杯里的一片茶叶,淡淡地说了一句:“婆婆,这天冷了,明天夜里得烤一回肉来吃,祛寒。”
第婆婆好像听懂了他话里有话,微笑着回道:“好啊,婆婆我可好久没吃烤肉了。”
“真是两只蚂蚁啊,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要烤一顿肉吃!”
山上宫殿里的女人,脸上露出一抹厌憎的神情,再次将神识收了回来,看着捧在手里的一杯灵茶。
自言自语道:“活着,不好吗?”
这里是她的世界,她的世界已经开始下雪,宫殿眼看就在封顶,离完工的一刻也就不远了。
而山上山下的蝼蚁们犹不自知,还盼着来年春天,某一时刻,天上会降下一场灵雨。
她是这里的王,她思念的对象是头上的苍天,而不是脚下的蝼蚁。
所以,她要去念,在这个冬天断念。
断掉一切的念想,包括另一个岛上的哥哥。
......
山风吹雪,眼下还没有下雪,虽然王强已经踏上了雪原大地。
一夜无雨也无雪,他在山洞里安静地睡了一觉,直到......直到他被洞外马儿的嘶吼声惊醒。
动若脱兔,瞬间从洞里冲出......然后无比震惊地望着牵着马儿,一步一步往山坡上走来的老人。
于是,他仅有的一丝醒意,还没清醒的心思,骤然消散。
马儿一见主人醒来并冲了出来,当下也不再嘶吼,只是警惕地注视着来人。
来人松开缰绳,让马儿去小溪边喝水吃草,看着靠在山洞外的王强,脸上露出一抹不可思议的神情。
喃喃自语道:“你怎么还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