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的往事挥之不尽,李修元懒得再去想。
既然回到家中,他要好好享受当下的一刻......
一家人,安安静静吃完一锅粥,连平日里喜欢吵闹的小雨儿,也安静了下来。
天上在下雨,她想赶紧吃完粥,缠着师兄说说铸剑的事情。
李修元倒是不着急,拿着一个大大的空碗,放在露台上接雨水。
等到众人吃完粥,李修元才跟唐秋雨笑了笑。
「师娘,把秋水无痕给师妹吧,我帮她重新修整一番。」
唐秋雨吓了一跳,赶紧将久不曾用,跟传家宝贝一样的剑,连着鞘递给李修元。
先生一见,禁不住皱眉问道:「你这眼睛不好使,如何铸剑?」
李修元摇摇头:「无妨,就当作是弟子给师妹的定做一件礼物吧。」
「啊......师兄真的吗?」
小雨儿笑道:「母亲,这场雨可是雨儿让师兄喊来的哦,刚才我在河边看鱼,还没来呢!师兄,你要雨儿做那条鱼吗?」
女孩声音越来越低,显然太欢喜了。
叶知秋捋了捋鬓角青丝,望向李元说道:「夜儿,你不去沐沐家看看?」
李修元摇摇头:「我先在家里陪爹娘,帮师妹把剑铸出来,再说。」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凤凰谷中有另一个师娘在,沐沐是回家,他没必要这时去打扰她们一家人的宁静。
自己在杏花谷里的生活,还没开始呢。
叶知秋眼眸深处,对女儿一样的沐沐,有一抹愧疚。
一直盼着儿子回家,能将这亲事提出来。
她却不知道,眼下的李修元哪敢说成跟沐沐的亲事,虽然这一天,他已经等了许多年。
可是,须弥山的风雨啊......
摒弃这一抹念想,淡淡说道:「师妹还小,沐沐已经是大人,别人抢不走的。」
就算他跟沐沐的亲事天注定,也得等了结了跟花花师徒的因果之后,再说。
就像他不能连累自己的爹娘、先生一样,他也不能因此事连累沐沐。
唐秋雨摇头笑道:「知秋放心,没有人敢抢沐沐,也抢不走。」
叶知秋摇摇头:「我着急啊,你这个做师娘的不管事吗?」
原本云淡风轻的夫子,听闻此言,恍然大悟,想到自己的女儿,不禁叹了又叹。
喟然长叹道:「小雪和秋明都有了孩子,这事,不要再抢了啊!」
先生神情不变,淡淡一笑:「此事还有夜儿的师父看着,诸位莫急。」
在他看来,还好李红袖,李小雪等人带着孩子走了,否则,这会还不吵翻开了。
唐秋雨则是怔怔地看着李修元发呆。
心里却替南宫如玉感到惋惜,好好的一段金玉良缘,就这么错过了。
李修元挥挥手道:「爹娘,先生,师娘你们忙自己得去,我跟师妹讲一讲道理。」
先生一凛,心道有些道理,只怕只有做师兄的,才能替自己教好女儿。
当下跟唐秋雨说道:「雨快停了,我们去转转。」
唐秋雨难得跟自己的夫君
一起去山间散步,自然乐得把女儿教给李修元来教。
当下摸着小雨儿的脑袋:「不懂的,就问你师兄。」
夫子站起来,跟叶知秋说道:「我去看看书。」
叶知秋叹了一口气,嚷嚷道:「小雨儿,你师姐何时回来?」
小雨儿嘻嘻一笑:「先生你猜。」
......
等到众
人散去,李修元做了一个决定,将地上的接满了雨水的碗端起来,放在桌上。
跟欲要往外溜的小雨儿招手,笑道:「师妹,过来坐下。」
小雨儿一愣:「师兄你要雨儿喝这雨水?」
摇摇头,李修元等着女孩挨着自己坐下,往碗里的雨水吹了一口气,涟漪顿生。
静静说道:「看仔细了。」
伸出拈花之手,李修元自风中摘来两片花瓣,轻轻地扔进碗中。
就在小雨儿轻噫一声之下,伸出手指,轻轻地搅动这一圈涟漪。
盯着一碗水,两片花瓣的小雨儿,不由得轻呼一声。
「师兄这是什么?」
李修元声音渐凝,说出一句微不可闻的话:「这是两条鱼儿,也是天地阴阳。」
气含阴阳,则有清浊。
清则浮升,浊则沉降。
升则为阳,降则为阴。
阴阳异位,两仪分焉。
......
李修元一手拈花,以无上佛法,将两片姹紫嫣红的花瓣,化为两条缓缓流动的黑白鱼儿。
小雨儿一时愣在当场,紧皱着眉头看水中的鱼儿。
心里却想着师兄说的那一番话。
李修元不理会她的迷惑,继
续说道:「阴阳,为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
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神明之府也,治病必求于本。
故积阳为天,积阴为地。
阴静阳躁,阳生阴长,阳杀阴藏。
说到最后,李修元再次问道:「师妹,你看着了什么。」
小雨儿凝神望着碗里的雨水,先是看到二片漂亮的花瓣,然后渐渐变成一条黑鱼,另一片变成了白鱼。
鱼儿缓缓游动,在水面荡起一阵涟漪,欢快翻滚中,好像要去咬对方的尾巴。
灵光乍现之下,惊呼道:「我想起来了,这是小河里那两条鱼儿......」
李修元幽幽一叹,说道:「是,也不是。」
感受着只在片刻之间,便是浊浪滚滚的小河,也不知道那些鱼儿此时藏去了何处?
会不会随着这滔滔的山洪一路往下,直通江河。
还是心有不舍,盘桓于小河之畔的洞里,等着山洪消去,云淡风轻的一刻。
喃喃自语道:「天地盈虚,与时消息。而况于人乎,况于鬼神乎......师妹记住,有一天,不要做那鱼儿,要去做那垂钓诸天的渔夫......」
......
行于山间,唐秋雨却注视着露台上的女儿。
听着李修元这关于传法布道的言说,只觉得匪夷所思。
当李修元将两片花瓣化作二条鱼儿的一刹那,便是她也忍不住惊呼一声:「夫君,难不成国师已经身负神通?」
先生摇摇头,他的眼中依旧是
当年那个,跟在夫子身后来到紫竹院拜师,连一百斤重的铁琴都搬不动的少年。
少年一句:「心于九天,身在深渊。」打动了他。
这便是他收徒的道理。
却没有想到多年以后,少年还是少年,却将诸天星辰当成了一碗水。
将风中飞花化为二条阴阳之鱼,给自己的女儿传道说法。
拉着唐秋雨的手,先生轻叹一声:「这是天地之道,他在给雨儿讲天地间最为神奇的法则之道啊。」
唐秋雨大吃一惊,问道:「他把我们赶走,才肯为雨儿诉说,难道真的是道不可轻传吗?我们可是他的师娘,爹娘啊。」
想到这
里,唐秋雨一时噤若寒蝉,牙齿打颤。
先生摇摇头:「我们若在,雨儿便无法静心,如何能闻道而思之......虽然她眼下还不懂,可是,一颗种子已经埋在她心里了。」
唐秋雨这才松了一口气,若有所思地笑了起来。
「那确实,雨儿顽皮,也只能让她师兄能替我们,好好教一回。」
夫子看着一脸迷茫的叶知秋,轻轻一叹。
说道:「看来,得让夜儿为我们说说天道之道,才行。」
叶知秋轻轻地点头应道:「这事,让先生去说。」
露台上,风雨渐歇。
李修元继续说道:「师妹这是一碗水,你也可以把它当成一江水,一片大海,漫天星光,这一黑一白的鱼儿,也是日月星辰。」
小雨儿眯着眼睛笑道:「这白鱼儿是太阳,这黑
鱼儿是月亮吗?」
唐秋雨看着先生喃喃问道:「夫君,何为天地阴阳?」
李修元回道:「你可以将这白鱼看作是白天,这黑鱼儿是黑夜,没有夜晚,哪来的白日?」
小雨儿笑道:「可是,这明明只是一碗水啊。」
李修元摇摇头:「睁着眼你只能看见一碗水,试试闭上眼,他就是一条江河,一片大海,诸天星辰。」
「嗡!」
唐秋雨只觉得头上金星乱飞,闭上双眼,如同来到一片星辰之中,一时间恐惧不已。
抱着先生的手说道:「夫君我怕。」
先生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怔怔说道:「他这是教雨儿,用心看世界啊。」
小雨儿闭上双眼,挥挥小手,笑了笑道:「好像是哦,雨儿好像看到了天上的星星,还有月亮......」
值此当下,莫说唐秋雨,连先生也是泪流满面。
这些天地间最深奥的道理,他们之前不曾去思想过,或者说无人为他们说道,而不得其法。
今日李修元却在用世间最浅显的语言,为自己的女儿说天地间最不可思议的大道法则。
凤凰谷的山峰。
老道士看着杏花谷,露台上的一幕,抚须微笑。
看着身边的沐沐问道:「我那徒儿为你师妹说的道理,你听懂了几分?」
「好像懂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听到,哥哥在跟师妹讲道理吗?」
沐沐悄然望向老人。
老人会心一笑:「那可是天地间最不可思议的大道法则,我还没
有跟他好好说过,他已经在诸天修行,自悟了。」
这一刹那,于道士而言,一切尽在不言中。
沐沐抬起头,看着杏花谷里的李修元和师妹,想着两条鱼儿的寓意,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
在她心里,哥哥是那条黑鱼,她是那条白鱼。
老道士哪里知道少女的心思,只是喟然一叹:「我要走了,你是留下,还是回杏花谷去?」
沐沐想了想回道:「我去问问小姨,看她回不回。」
杏树边的夫子,跌坐树下。
心里想着自己儿子跟小雨儿说的那些道理,这也是他苦思数十年,百思不得其解的道理。
想不到一朝闻道,却是从自己的儿子嘴里说出。
朝闻道,当下的夫子很是欢喜。
小女孩闭上双眼的一刹那,她的眼里便不再是一碗水。
也不是一条江河,甚至不是大海。
而是日月星辰。
还没有看过江河大海的女孩,只是看了一眼日月星辰,眼里再无那想象中的大海。
行走在
星空下的少女,她便是大海。
李修元没想到师妹小小的年纪,竟然闻道入定,心里也很欢喜。
取出铸剑台放在露台上。
「铮!」的一声,秋水无痕出鞘,一抹寒光出现在唐秋雨的神识之中。
跟着,又取出一枝神魔之箭,搁在这一汪秋水的边上。
一道若有若无的神火骤然落下,秋水无痕跟神魔之箭渐渐融化为一体。
神识注视着铸剑台上的变化。
李修元忍不住喃喃自语道:
一毛
一尘,一沙一渧。
一佛一魔,不落因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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