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有时候出门在外,自来熟可不是一件好事啊。你看看这个世界,说它复杂吧它其实也没有那么复杂,说它简单它其实可一点都不简单。”
随着不远处那个大水壶发出澎湃的嘶鸣之声,白夜抬起手,仅仅是拨动了一下手指,那大水壶便也就随着他的手势飞腾而起。紧接着那壶中便有水流流出。
它们本是一股,却也又在空中分为三股十分平稳地来到了白夜三人面前的茶碗之中。随着阵阵热气的翻腾,定格在这幅海边小镇幽巷图中的,还有那个捧着竹简阅读的小男孩。
他那双还透着许多纯真的明亮眼眸在这一刻,已经完全地在闪烁着呆滞的神采了。正如他脸上那副怔怔的表情所诉说的那样,他已经完全为白夜这一手神奇的手段所折服。
不过这好像也不是他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了,所以也才仅仅过去了几息的功夫,这小男孩便反应了过来。他一开始还从铺子里的凳子上跳下来,看样子是打算来招呼他的客人。
但是随即他就放弃了自己的这个想法,因为他的母亲,也就是这家小酒馆的店主已经从铺子里走出。她的额头上颇有些汗水,而她的手中则是端着一个大坛子。
自她出现的那一刻起,那浓烈的酒香便再也压抑不住了。它以那个大酒坛子为源头,肆意地在空气之中弥漫着、飘飞着。
而白夜也是被这酒香吸引,一时之间他的眼中也闪烁起了几分惊讶之意。他前世时,在墨土为了仇恨而饮酒,而走出墨土之后,便在洪荒为了修行而饮酒。
直到这一世,他这一世饮酒,更多的时候是为了引导或者抒发他那无处安放的情绪。论品质,洪荒的酒其实比这一世的酒要好上太多了,但是在白夜看来,其实也差不多。
这一世中,他也不是没喝过好酒。
洛千影……也就是楼兰语,在这一世尚且没有相遇之前,她将自己的所有愁思化于酒水之内,于是便有了冰心醉。而白夜自己也曾酿酒,并且成品大受欢迎。
在柴山的日子算是他生命中的一段小插曲了,在那段日子里,白夜一直都在感悟着道法明悟着真意。他将修行中的一丝感悟藏匿在酒中,于是就有了如今的柴山梅子酒。
然而此刻,白夜却是觉得他又遇到了一种好酒。尽管这酒只是凡酒,但是仅仅只凭那份醇香,他便能够判断,那酒的品质低不了,喝起来也绝对是别有一番味道。
“大叔,若是这世上的所有人都像您说的那样,都那样活下去,岂不是人人都活的特别累吗?我不喜欢那种活法,我喜欢的生活就是四个字,就是轻松自在。”
“世人待我好,我便待他们好。”
还不待店主将茶叶放入到茶碗之中去,那背着剑匣的剑庐年轻人却是直接便拿起了他面前的那个大碗,丝毫不顾碗中水的沸腾滚烫,直接便一饮而尽。
这年轻人明明是在喝水,可就算仅仅只是喝水,他也硬生生地喝出了一种喝酒的感觉。这倒是看的白夜笑了笑,而在他身边的雨凌薇则是从那店主那里要了一些茶叶。
烈酒虽然拥有诱人的醇香,可是相比于那气息诱人的烈酒,雨凌薇还是更想品品那凡间才有的茶。而白夜却是同样将面前的热水一饮而尽,而后便直接从店主那里取来了酒坛子。
一碗、两碗、三碗……只是片刻时间。
“大叔,您去那无望海上有多久了?”
“不长,也就八九个月而已。”
“不过话说回来,小兄弟你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呢,大风暴之后,我们夫妇两个可是在海上漂泊许久,不过我看小兄弟你,好像回来的异常之快啊。”
“哈哈,大叔你这是哪里的话。我也就是比您早到这里一个月而已,我和您不一样,我出海是为了历练,往返路线是划定好的,所以就算遇上了风暴,我也知道往哪里走。”
…………
年轻人和白夜俱是不再饮酒了,他们两个放下了酒碗,开始了一番随心所欲的畅谈。上达天文地理,下至民俗小事……只要是能够被他们二人提起的,他们几乎都在聊。
“大叔可知道妖族和人族的事情?”
“那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听到这年轻人提起这茬,白夜却是不由得笑了。他突然很想知道,如果这年轻人知道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人究竟是谁的话,他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不过白夜也仅仅是对这年轻人有这么一个想法而已,他现在还不想这场酒局就这么结束了。这年轻人在他看来还是极为有趣的,至少比那些古板刻薄的家伙强。
“其实我觉得吧,就算苗疆那边的大异变结束了,妖族和人族这两边也难以再爆发什么比之前的战斗还要震人心魄的大战争了。”
“等等,你说什么?苗疆?苗疆那边又怎么了,莫不是人族和妖族的战场已经开辟到了那边了?”
“大叔,看来您还真是离开这边离开的太久了。您绝对不知道吧,现在这个时候,妖族和人族已经暂时休战了。而它们之间之所以会休战,就是因为苗疆的事。”
话讲到这里,那剑庐年轻人却是凑到了白夜身边,刻意地压低了几分他的声音。与此同时白夜还感觉到阵阵极为明显的神识波动自这年轻人的身上扩散开来。
这不由得让白夜有些惊讶也有些想笑,毕竟在他看来,这年轻人好像是有一点过于敏感了。仅仅是谈论一下荒界的时事的话,应该不需要谨慎到这种程度。
“大叔您不必意外,我告诉您,别看你我是光明正大的坐在这里谈笑风生,但是说不得你我身边就已经聚集了多少双眼睛。”
“实不相瞒,在下出身剑庐,是剑庐的年轻弟子。我出宗纯粹是为了历练,只不过刚好在我离开宗门之后,妖族和人族开战了。实话讲,我也没能想到这件事。”
“不过我出来都出来了,索性也就不回去了。我不反对我的宗门,只不过它的规矩实在是有些死板了。这一路上我也杀过不少妖兽,不过我也不是滥杀。”
“我为剑修,我之剑,从不会平白无故的出鞘,也不会不明原因的染血。这就是我的规矩,我只想潇潇洒洒的走一回天下,最好再过个自在逍遥的一生。”
“不过这就有些扯远了,我还是给您讲讲苗疆的事情吧。苗疆的异变发生在好几个月之前,而在那个时候,你我应该还都在那艘巨舫上。我们双方也都不知道这件事。”
“我也是在刚回到东天海阙的时候才得知了这件事,苗疆那边出现了大异变,听说是天上出现了一道口子,地上出现了许多虫子。它们结合在一起,在吞食那方天地。”
那年轻人语气平淡,不过无论是神情还是眼神都无比的认真。但是白夜能够感受地到,这年轻人的声音应该也就只有他和雨凌薇能够听到了。
他在说话的时候,那种属于他的神识波动就从来都没有消失过。而且,他还动用了他的真元施展了一种秘法,算是为他的声音上了一把锁,而这把锁会将他的声音控制住。
白夜和雨凌薇被他这个施法者完全给排除在外了,所以他们两个能够顺利地听到这年轻人的声音。不过这年轻人在说话的时候,却是不忘取出一些记忆水晶。
他将这些水晶递给白夜和雨凌薇,而白夜和雨凌薇也是释放了他们的力量,窥探这水晶内部的影像。然而这一窥探不要紧,初自见到那影像的时候,连白夜自己都吓了一跳。
那影像中的世界,天穹之上赫然如那剑庐年轻人所言,不仅出现了一道无法被忽视的大裂痕,而且在那裂痕之中,还有着数不胜数的神秘的影子从中流窜而出。
那神秘的影子看起来相当的诡异,它们时时刻刻都弥漫在那个仿佛已经是末日降临的世界之中,而地面上和天穹中,还有许多的虫子在爬行和飞腾。
它们发出阵阵嘶鸣之声,那嘶鸣声通天彻地。而那些虫子的模样虽然看起来各有不同,但是实际上它们生的恐怖且狰狞,这是它们的共同点,轻易便可认出。
“镇魂狱……”
“蛊族……”
白夜想起了两个地方,一个是那曾经困顿他异常之久,让他吃尽苦头的镇魂狱。而另外一个,则是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蛊族,毕竟那个文明,也算是与巫族有莫大的因果。
白夜看着那记忆晶石之中的一切影像,看着那些黑影和虫子,他看见它们在那方天地之中肆虐着,又融合在一起,化作仿佛可以吞噬一切的可怕洪流。
一息、两息、三息……约莫着足足有几十息的时间过去了,那剑庐的年轻人眼见着白夜和雨凌薇陷入到那种呆滞的状态之中,也只是在默默地等待着。
说实话,白夜二人会有如此表现一早便在他的意料中。在他看来,白夜和雨凌薇,就是古鸳和古鸯。其实这剑庐年轻人的手段不差,实力也不弱。
只不过这一次,他碰上的人是白夜和雨凌薇。说白夜是一个混迹修行界已久的老油条可绝对不过分,他毕竟是洪荒的修士,在这个纪元重新修行,其实很多事情都很简单。
而雨凌薇就不用多说了,整个花神宫的资源以及众多强者的心血全部都倾注在了她的身上,而那个年轻人虽然出身在同为超级道统的剑庐,但是他们二者的身份,根本无法相比。
“现在的苗疆,已经变成这样了吗?”
“怎么,难不成大叔你还去过苗疆?”
“以前去过,寻药救人。”
面对那年轻人的追问,白夜只是苦笑了一下。这一刻白夜感慨万千,白夜是真的没有想到,自己仅仅是离开了那么几个月,荒界居然就已经发生了这种大变化。
“那……人族妖族的大战,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三宗联盟被灭,人族败。”
“因为苗疆的原因,算是暂时休战了。”
“不过若是苗疆的事情过去的话……”
“战争,是一定会继续下去的。”
那年轻人也苦笑了一下,其实此次他回宗的原因就正是因为苗疆异变。宗门派人解决那里的事,他赫然也在名单之中。而除此之外,他的名字也在对妖族战争的名单之中。
这将代表着,就算苗疆的事情结束了,他也要被卷入到战争之中去了。他身为剑庐的修士,对于那派他去苗疆的派遣并没有任何不满的意思。
他可不是什么邪恶之徒,虽然他的意愿一直都是追求逍遥自在,但是处理苗疆异变的那种事情他是乐意参与的。只不过人族和妖族的战争,他没怎么太有兴趣。
“届时,我也会是人族修士中的一员。”
“那不是挺好的吗?”
“这是宗门的意愿,不是我的。”
那年轻修士摇了摇头,他只是冲着白夜微笑着,看不出他的脸上到底流露出的神情到底是苦涩还是无奈。然而白夜却只是对这年轻修士摇了摇头。
“很多时候,不必在意这些。”
“在其位便谋其事。”
“很多事情,本不复杂,只是人心让它变得复杂。在万般无奈,难以作出抉择的时候,能够遵从本心者,便已经是难能可贵的了。”
“我要走了,回到属于我的地方。我离开那里已经很久了,是时候回去看看了。很多事情,只有等我回去之后,才能有一个确切的结局。今天我不再犹豫,我决定去面对它。”
白夜站起身来,雨凌薇也站起身来。白夜冲着那年轻人笑了笑,在留下这最后一番话之后,他便朝着不远处的店家扔了一个小袋子过去。而那个年轻人见状,同样也以他的方式付了一份酒钱。
“有缘再见吧。”
白夜行了一礼,随后便拉着雨凌薇消失在了那狭长幽僻的小巷之中。从他们坐下来到离开,仅仅只过了一盏茶三碗酒的功夫而已。
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会儿,白夜便已经决定不再自这东方古镇停留下去了。饮酒期间,他虽是同这年轻人相谈,却是一直都在想他自己的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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