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卿家人,被人冤枉至灭族!我卿家不怕死!我们都在地下等着!等着狗皇帝遭报应!狗皇帝不得好死,大燕气数将尽!狗皇帝不得好死!”最年长的女子发出了一声吼叫。
“狗皇帝不得好死!”剩下的女子一起怒吼,齐刷刷的女声,虽然并没有几个人,却能让整个场面都安静下来。
“怎么没有堵住她们的嘴!”监斩官立马慌了,“快,快,快斩了!”
“狗皇帝不得好死!……”
刽子手手起刀落,鲜血喷洒了一地,年轻的生命就此陨落,那些像花儿一般的姑娘只剩下身躯还在挺立着,掉落的头颅还睁着眼睛,张着嘴,仿佛还在说“狗皇帝不得好死”。
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这大概是这么多年来,大家看过的,最安静的一次行刑。
人群中,有人忍不住的哭出了声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吓的,然后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卿阁老是被冤枉的!卿姑娘也是被冤枉的!”
然后就有人也跟着喊了起来,一时间人群激愤,好似要冲上台去将那些官兵全都吞噬了一般,监斩官见势不对,立马带着人就跑了。
“瞧瞧这些愚民,别人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真是死不足惜!”有女声从那边小巷子的马车里传出来。
“你这是想要帮卿家翻案?”同样的女声,只是说起话来的声调有些别扭,似乎不像是京城这边的人。
“我哪有这种闲心,卿家是死是活跟我有什么关系?”女子嗤笑了一声,“我只是想要将这件事情闹得越大越好,卿家被人记起,卿人柳就会被人提起,夜无殇也就会被牵连进来。”女子轻笑了一声,似乎对这一出出的好戏十分满意。
“你倒也是狠,对曾经的夫君这般算计。”
“夫君?”马车里面的人嗤笑了一声,“我哪里有什么夫君,我的夫君啊……早就死了,还是死无全尸的那种。”
说着,马车里的人掀起了车帘,又看了一眼外面躁动的人群,咯咯的笑出了声。
而人群里,有人痛哭流涕,先要冲上台去,只是却被人牢牢的捂住了嘴,又钳制住了行动,根本挣扎不开来,只能在原地涕泗横流。
“你现在冲上去,除了白白送死之外,根本不能起到其他的任何作用,”胡依一冷漠的道,“你死了,你们卿家就真的绝后了。”
不错,那个哭到快要晕厥过去的女子,正是卿人柳。
原本胡依一答应了卿人柳要救下她的幼弟,给卿家留个后,可惜永和帝第一个就先派人秘密的处死了卿人柳的幼弟泄愤,胡依一根本来不及有任何动作。
没能救下卿人柳的幼弟,胡依一只好想办法救下卿人柳。
于是便安排了卿人柳当堂触柱身“亡”,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卿人柳“死去”,如此,才能从永和帝的眼皮子底下偷梁换柱,将卿人柳给偷偷的弄了出来。
“你听见了吗,她们跟我一样不怕死,只怕卿家的冤屈没人知道!我们卿家人是不怕死的,可这天道如此不公!要我卿家绝后!”卿人柳泣不成声。
“谁说天道不公的,你这不是遇见了我么?你既然没能死成,你既然成为了卿家的最后一个人,那你就一定会报仇雪恨的,记住你今日见到的一切,日后厮杀起来,你才不会心软。”胡依一的语气有几分冷酷,看起来有几分不近人情。
“我还能报仇雪恨?”卿人柳红肿这一双眼睛看着胡依一,这一次的失败,她已经葬送了除了她之外的所有卿家人,她已经不再相信自己可以报仇了。
“怎么不能?还是说,你怕了?”胡依一扫了一眼卿人柳。
“你觉得我会怕?”卿人柳徒手,三两下的擦干了自己眼泪,一双眼睛动也不动的看着胡依一,像是在表明自己的决心。
“记住你的这些姐妹,记住你的弟弟,记住他们的慷慨赴死,记住他们这流了一地的血,然后一滴一滴的还给你的仇人!”胡依一指了指行刑台上的鲜血。
“我会替他们收敛尸首,卿人柳,我给你三日,三日之后,你若是还只知道哭,那我只能送你离开京城了。”胡依一说罢,便先走了。
卿家人临死前的这一出,让永和帝又气得吐了血,查办了当天所有的官兵,又大肆在城中搜捕西域人,无论是来行商的还是单纯来大燕游玩的,统统都被抓了起来。
卫瑾屡次上书劝说,但是永和帝不为所动,并且渐渐的不宣卫瑾入文华殿觐见了。
“怕是要让你失望了,我如今这样,怕是去不了吏部了。”卫瑾的笑容有些苦涩。
胡依一却并不在意:“你能去更好,不能去也没什么,留在大理寺,也是有机会的。”
卫瑾没有说话,只垂眸,睫毛在他的眼下打出一片阴影,显然有些不能释怀。
“如今你应该体会到我当初说的话了,权势这种东西,还是得看你怎么利用,利用得好了,它就是好的,端看是什么人在用。”胡依一给卫瑾倒了一杯茶。
卫瑾喝了一口,微苦。
“卫瑾,你有宰辅之能,这并不是代表说你要名垂青史,而是等你成为宰辅,卿家这样的案子,便不知道要少多少,上行下效,我等着那一天。”胡依一以茶代酒,敬了卫瑾一杯。
卫瑾将杯中茶一饮而尽,回味甘甜。
而最近这段时间夜稹也因为卿家的事情忙得脚不沾地,好不容易有了空闲,却发现胡依一在安慰卫瑾,夜稹的脸色黑得就跟锅底一样。
“吃醋了?让我瞧瞧。”胡依一一回到自己的院子,就瞧见夜稹明明看到她回来了却故意不会说话,转念一想,就明白了过来。
“吃醋?小丫头,你觉得可能吗?”夜稹冷哼了一声,微微抬了抬自己的下颚,看起来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
胡依一直接走过去,圈住了夜稹的腰,然后无辜的道:“这么久不见,你难道不抱我吗?”
“真是欠了你的!”夜稹暗骂了一声,伸手搂住了胡依一。
“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可是案子有进一步的进展了?”胡依一微微仰着头看着夜稹问。
“一来就问我案子?不问问我这几天是不是没有睡好,不问问我有没有想你?”夜稹嘴角噙着笑,垂眸间尽是温柔。
“因为我都知道啊,知道你肯定没有睡好,肯定有想我啊。”胡依一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灿烂起来。
夜稹和胡依一腻歪了一会儿之后,就说起了正事来。
“我之前听你的人传信来说胡婳没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夜稹觉得这胡婳倒还真是有些阴魂不散了,死了这么多次居然都没能死透。
“那日在那庄子上,夜无殇不是放了一把火吗?估计没能烧死胡婳,毕竟咱们谁也没有亲眼见到胡婳咽气,她逃了出来,也不知道怎么就跟那群西域人勾结在了一块儿,我听卿人柳……也就是那个卿家的姑娘,说她见到胡婳的时候胡婳是戴着面具的,遮了她右半张脸,我猜是不是她右脸被烧伤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胡婳八成确实还活着。”胡婳身上还有许多疑点,胡依一如今连胡婳在哪里都还没有查到,所以对于这些疑点也就无从得知了。
“你这么一说,倒也合理,”夜稹点了点头,“那她借卿人柳的身份接近夜无殇,就是为了报仇?”
胡依一点了点头:“就卿人柳跟我说的那些胡婳教她说的话来看,胡婳确实是想要将这一次的刺杀往夜无殇头上引,可见她对夜无殇之恨,除了夜无殇之外,她应该也还要报复我,之前那些西域人夜袭谢府的事情,八成就是她的手笔。”
“那她又是怎么变成卿人柳的?易容?可咱们那晚并没有看出什么破绽来。”夜稹微微皱了皱眉。
“我觉得应该不是易容这么简单,”胡依一的面色也有几分沉重起来,“若只是易容,咱们那晚的匆匆一见可能发现不了,可夜无殇和她朝夕相处那么久,没道理发现不了,以夜无殇的性子,发现枕边人是易容的,恐怕早就处之而后快了,哪里还能这般宠着。”
“那倒是有些邪乎了,一个人怎么可能完完全全的变成另一个人的样子而不被人发现,并且在事后,还能还回自己本来的面目……”夜稹呢喃了一句。
“若是这样的话,那她岂不是可以随便变成谁?变成玳瑁、琥珀都可以,只要身型差不多……”胡依一这才觉得有几分可怕。
“那这个人不能再留了,她如今处在暗处,虽然她也会对付夜无殇,但也会对你不利,她如今又有这等本事,还是早些处置了的好,”夜稹皱了皱眉,觉得胡婳有些邪乎,“你这边若是腾不开手,我让人去办。”
夜稹很少会插手胡依一的事情,除非是涉及到胡依一安危的。
“还记得我之前安插了赵昆在胡婳身边吧?上一次胡婳死遁之后跟在了太子身边,然后就联络了赵昆,这一次我估计她应该也会跟赵昆联络,到时候我就能知道她在哪里了,倒不用这么兴师动众的,如今又是多事之秋,你那边的人手还是留着吧。”胡依一却摇了摇头。
夜稹倒也不坚持非要插手这事儿,既然胡依一已经有了打算,那便也就罢了。
“你自己多加小心便是,若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可不要不开口。”夜稹的笑容依旧温柔缱绻。
胡依一点了点头,突然道:“你现在跟我刚认识你那会儿可不一样,那会儿对我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神情,看起来深不可测。”
“那我如今什么样儿?”夜稹一双桃花眼微微勾起。
“如今眼神不一样了,神情也不一样了……”胡依一想了想,“那会儿虽然你也经常笑,但是跟现在的笑却不一样,总是……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