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临近蜀州锦官城,管家掀开马车前面的门帘,看向正在闭目养神的李慈。
“老爷,锦官城到了……”
李慈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欲言又止的管家,出声问道:“怎么?接下来不和我一起进锦官城?”
“是的老爷。”管家的脸上挂着讪讪的笑容,“老爷您也知道,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送您来到尽管也是顺路而已……”
“我明白了,这些天辛苦你了。”李慈点点头,随即便从马车的车厢里走了出来。
此时还带着点清晨的雾气,远方的城市隐藏在雾气之中,半遮半掩,如同一个害羞的女子遮着面纱。
这就是尽管,蜀州最大的城市,也算李慈这一次被贬之处。
此时马车正停在一条岔路口,这两条路一条是去向锦官城的,另一条则是去到更南方的地方。
“那老爷,我就告辞了。”
管家向李慈稍稍倾身,在得到了李慈的同意之后,他便走上了岔路,继续朝着南方走去。
目送着管家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雾中,李慈轻轻叹了一口气,做到了马车的驭位上面,执起缰绳,一个人驾着马车走上了去向锦官城的道路。
这次从神都出来,他并没有带什么东西,家里的银两也有七八成都分给了家里的仆人或是接济了朝中困顿的官员,李慈出来所带的财务仅仅只是占了马车车厢三分之一的空间,而且这其中大部分都还只是被褥等生活用品。
此次贬职,李慈虽然夺官削爵,但是名头上面还是保留着一个男爵的爵位,每个月都能够从锦官城领到相应的俸禄——这一笔俸禄虽然不多,但是也足够他在这锦官城之中养老了。
所以李慈也没有带太多的财物出来,他觉得自己并不需要。
马车行至锦官城,守城的士兵并没有过多得检查这个驾着一辆空车的中年人,随意地掀起了车窗的帘子看了两眼之后,他们便让李慈进入了锦官城之中。
进了锦官城,李慈按照规矩下了马,牵着缰绳走入锦官城深处。他的脑中还记得在自己离开神都之前则天皇帝交给自己的地图,凭着这份地图,他很容易便能够找到自己将要去的地方。
随着李慈越走越深入,一座府邸渐渐映入他的眼中。这座府邸没有牌匾,四壁也显得异常破败。但是奇怪的是府邸的门前却是干净得很,看上去似乎经常有人打扫一般。
当年章怀太子李贤被贬巴州,太子李旦念其孤苦,便在锦官城修建了一座行宫供其居住。然而此事被则天皇帝知晓,章怀太子最终也未能来到锦官,而这行宫也拱手送给了别人。
走到府邸的门前,早已在这里恭候多时的下人们便一拥而上,帮着李慈把马车从府邸后门驶进府中,而一个老媪则是站在府邸门口朝着李慈稍稍行了一礼。
“李侍中。”
“不用叫我侍中了,我已经被削官了。”李慈看着老媪,突然也是一阵感慨。
还记得上一次见到这个人,还是在七十年前应国公府之中。这老媪作为武元华的贴身侍女,每次武元华来找李慈的时候,她都会跟着。
最后听说她跟着武元华进了宫,从那之后李慈便再也没有听说过她的消息了。
而现在再一次见到她,她也已经年老色衰了。尽管她是一名巫,但是作为一名妖巫,能够延长得寿命有限,她现在八十多岁还能够有如此精神就已经很难得了。
“还是像以前一样吧,叫我公子便好,我也像过去那样,叫你小芊。”李慈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怀念,仿佛他们之间如此称呼便如同回到了过去那般——可是任凭他们怎么怀念,过去那个对于他们对重要的人却已经回不来了。
“殿下已经在里面等您了。”余芊最终还是没有同意李慈的说法,但是她也没有再称呼李慈为侍中了。
李慈点点头,随后抬脚便跟着余芊走入府邸。眼前府邸的长廊略过眼底,李慈突然又问道:“小芊,殿下的事情……有多少人知道?”
“锦官城之中,除了老爷与我二人之外,便只有殿下一人知晓。神都之中,大抵只有陛下、上官内舍人二人了。”
“其他人呢?这件事情不应该只有你们知晓。”
“回老爷,该杀的都已经杀了。”
“……我明白了。”
“老爷,前面就是殿下的房间了,她已经在里面等您了。”
看着余芊站在原地不动,李慈轻轻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去,轻轻敲响了房门。
这座府邸是则天皇帝假借李旦名义建造的,算是赏给公主殿下的。只不过则天皇帝的保密工作做得极好,旁人只觉得这里应该是某位大人物的私生女的府邸,却猜不到这才是如今大周真正的镇国太平公主。
房门敲响,没过多久李慈便听到房间之中传出了一个糯糯的声音说道:
“进来吧。”
推门而入,李慈一眼便见到了房间之中的姑娘。
算算时间,其实这个时候她应该也已经有四十岁了,但是因为和则天皇帝断绝了关系,纣王的诅咒被象征性地断开,她继承了她的母亲的天赋,现在已经是一个鬼巫,因此容貌还保持在十六岁的模样。
而这也是所有人都猜不透她真实身份的原因之一——众所周知皇室嫡系受到纣王诅咒,是没办法成为一名巫的。
不过李慈在意的并不是她继承了则天皇帝的天赋,而是看着十六岁模样的她,却是仿佛见到了当年和自己作别入宫的武元华一般。
母女二人长相极像,哪怕是对则天皇帝极为熟悉的李慈,在这一刻也恍惚间觉得是武元华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边。
下意识地伸出手,李慈似乎是想要触碰到面前的“武元华”。
“阿……”
“阿武”二字还没有说出口,李慈便回过了神来,随后立刻向面前的人行礼,恭敬地说道:“臣李慈,见过公主殿下。”
李令月没有在意李慈之前失礼的行为。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随后托着李慈的肩膀将他扶正。
看着李慈的双眼,这个姑娘笑了起来,她说:“怀柔叔父,我知道你。”
叔父……直到听到这个称谓,李慈才渐渐回忆起来,自己确实也是李氏宗亲中人,算是永徽皇帝的族兄,也就是李令月的族叔父,她叫自己叔父其实也没有问题。
只是看着面前这个姑娘,他只愿意承认她是则天皇帝女儿,其余的身份,他不愿意提起。
见着李慈站直了身体,李令月稍稍退后几步,随后恭恭敬敬地稍稍倾身,说道:“怀柔叔父,多谢你能来锦官保护我。今后的日子里,还请叔父多多指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