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官城浣花溪边，李慈跟着李令月缓缓走在溪边，两人无言。

    此时距离李慈来到锦官城已经数年有余，这些年来他按照自己与则天皇帝的约定，周身护卫着李令月。

    和李令月相处久了，李慈才从武元华的印象之中脱离出来，认真看待李令月。

    她虽然和她母亲年轻时候长相极为相似，但是二人的性格可以说完全相反，或许是因为常年生活在锦官城的缘故，这位被则天皇帝藏起来的公主殿下虽然聪慧，但性格柔弱，若非则天皇帝派来的侍女余芊在身边，或许有很多事情她都没办法搞定。

    但是偏偏她在政事之上又颇有天赋，大抵是继承了她母亲的智慧，与李慈谈论家国大事的时候，经常能够提出连李慈都惊异万分的建议。

    还有一点，李慈发现这位公主殿下特别喜欢在锦官城的浣花溪边踏青，用她给李慈的解释是，当年她刚刚被送到锦官城的时候，就是跟着余芊在浣花溪不远处住下的，自己的童年都是与浣花溪有关的。

    今日李令月心情不错，看着天气也不错，于是便拉着李慈又来到了浣花溪边踏青。尽管这个时候两人都没有说话，但是这种静谧的感觉李令月感觉非常不错。

    至于李慈，他的注意力还是放在周围的环境之中。尽管李令月以族叔相待他，但他还是没有忘记自己的本分——他就是来保护李令月的，护她不受一点威胁。

    事实上，在来到锦官城了之后，李慈已经不止一次在李令月没有看到的地方处理掉了前来打探的暗子。

    虽然李慈并没有抓到几个活口，但是他还是能大概判断出来，这些暗子应该是为了他来的。

    他当年可是朝廷的重臣，鸾台侍中那可是朝廷的宰相之一，同时他还是陛下身边近臣，也是大唐第一幻巫，是大唐的最强者。现在他被贬锦官城，却老老实实跟在一个富家姑娘身边——这让这些人对李令月的身份生起了好奇心。

    于是不少这些朝廷官员的暗子被李慈处理掉了，甚至没有让李令月知道。

    而李慈也很明白，尽管现在则天皇帝让他离开了朝廷，但是作为大唐第一强者，他是绝对没有可能被其他人遗忘的，毕竟……他屠戮朝廷重臣的事情也不过是几年前，而当时的朝廷官员现在估计也还在朝廷之中任职。

    看了看自己身边的李令月，李慈突然有一种怪异的感觉——若是让李令月知道了自己的李慈叔叔在神都那边可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狠人，她会怎么想？

    不过李慈也只是想想而已，他总不可能告诉李令月这件事情——只不过李令月自己知道了就另说。

    像过去一样，走到了浣沙溪边上的一座小亭子的时候，李慈便和李令月走进了亭子，坐在了其中的石凳上面。这个时候，自然有下人为他们端来了热腾腾的茶水，以及李令月喜欢的一些糕点。

    府中的人谁都知道，李慈虽然只是过来做李令月的一介护卫的，但是他原本在朝廷中也是一名朝廷忠臣，并且一身实力惊天，还是李氏宗亲，此番来到锦官城也不过是避避风头。谁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到朝廷，所以这些下人们也像是对待自己的主子一样对待李慈。

    轻轻抿着茶水，李慈便突然听到身边的李令月说道：“阿慈叔叔，其实……我都知道的。”

    “知道什么？”

    “你在神都做的那些事情。”李令月看向李慈，脸上带着一抹微笑，“你在神都杀了很多人，所以母后才会让你来锦官城……就像下人们说的，避风头。”

    “嗯，不瞒你说，我确实杀了很多人。”李慈没有瞒着李令月的意思，因此说着这话的时候也是坦然得很。

    “大唐第一强者，也是唯一的一名幻巫……阿慈叔叔，你分明是李氏宗亲，却又为何会和母后纠缠在一起？”李令月看着李慈，双眼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了些微的认真，“你应该知晓的，在那些人眼中，母后是一个什么样的皇帝。”

    “我知道，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啊……”轻轻叹了一口气，李慈的眼神变得迷离起来，一说到则天皇帝，李慈就会变得这样，特别是说到则天皇帝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李慈始终认为，都是因为自己。

    就像则天皇帝当年问他的那样，如果当年李慈没有丢下她离开应国公府，是不是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是我欠她的，得用一生去偿还。”李慈这么说着，双手却已经紧握成了拳头。

    “可是母后现在已经不是巫了，她已经老了。”李令月也叹了一口气，她好像是知道了什么事情，因此语气之中有些哀伤，“阿慈叔叔，你应该还不知道吧？”

    “知道什么？”

    “母后她现在病重……朝中大权都由张氏兄弟及其党羽把控。”

    “她病重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几天前。”李令月的声音有些低落，虽然她对这个母亲感到非常的陌生，但是对方将自己放在锦官城也是为了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伤害，这些她都能够理解。

    “……和我说这些是为什么？我现在只是你的护卫而已。”

    “其实这些年来你已经看得很清楚了，不是吗？”李令月看着李慈，看着他脸上露出的惊讶神色，淡淡说道，“而且这些年来的那些人……不都是阿慈叔叔你引来的吗？”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啊……”

    “我不仅知道，还知道阿慈叔叔你和母后的那些事情。”李令月说着，随后在李慈的注视之下，解释道，“一些事情是余姨告诉我的，还有一些是我自己猜出来的……毕竟当年余姨也是母后的侍女，和阿慈叔叔你也很熟悉。”

    “我明白了，可是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要装作不知道？”

    “因为阿慈叔叔是因为母后的原因才留在这里的，并不是因为我，说了出来，不是徒增尴尬么？”

    “那你现在又说出来，不会尴尬吗？”李慈笑了，被李令月这个毫无逻辑的话给逗笑了。

    “因为以后阿慈叔叔你就不在这里了啊。”李令月双眼死死地盯着李慈，随后她用自己最平淡的语气说出了自己最想说的话，“阿慈叔叔，母后已经时日无多了，我想这个时候她最想见到的人，应该是你才对。请你回神都吧，母后在那里等你。”

    “……”听着李令月的话，李慈微微有些发愣，半晌，他才闷闷回应说，“陛下让我留在锦官……”

    “我让你去……以我是我母后女儿的名义，况且……阿慈叔叔其实你也很想回去吧？”

    “……你真是这么想的？”

    “嗯……而且锦官城这边你也不用担心，我的护卫足够应付。”

    “……好，我会留下一些力量在你这里，足够作为你的保护……后天吧，我就出发前往神都。”

    “嗯，我会让余姨帮你收拾收拾东西的。阿慈叔叔，这天下很大，你没必要将自己困死在这里的。”一边说着，李令月一边站起身来，朝着李慈深深作揖，随后说道，“还有，能不能请阿慈叔叔帮我给母后带句话？”

    “什么话？”

    “帮我问她……她明明说过我如她一般聪慧，她做得皇帝，我凭什么做不得……问到后，阿慈叔叔以书信回复我即可了。”

    听着李令月的要求，李慈张了张嘴，最终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说道：“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