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璟和着龙袍气冲冲离开了太极殿,早晨浓雾一股脑地弥漫在宫中各处,路都甚不明朗,李景遂跟在后面,也没有回话。
领路掌灯,掌扇的小太监们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毕竟是掉脑袋的事情,平日里,皇帝甚是好相处,可是伴君如伴虎,此言非虚,李璟一怒,或许也只有燕王李景遂敢上去搭几句话。
到了垂拱殿后,李璟看上去方才消了消气,今日是小朝会,按理各部官员应巳时前来,参加朝会,参知政事,如今方才辰时一刻,时间还早,倒是皇帝李璟先来了。
到了偏殿,老皇帝正了正衣冠,穿上了那一身明晃晃的龙袍,禀退了身边伺候的宫女太监后,便拉着李景遂坐在了自己身边。
“景遂啊!你也瞧见了,太子如此不堪用,这满朝文武又是结党营私,弄得这朝廷是乌烟瘴气,能办实事的又有几人?朕能靠得住的人,也只有你了!”
“我先前就劝皇兄,整顿吏治,清明朝堂,如今弊端如此冗重,竟闹得不可收拾之地步,皇兄当初就应该听我的话!”李景遂在李璟面前,自然不是外人,有什么说什么。
“朕悔呀!景遂,朕是糊涂了呀!想着他们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可是错了呀!景遂,先前太平,局势还控制得住,可这边疆之事一旦传出,朝中必乱,我李氏江山危矣!”李璟也顾不得什么皇帝威严,如今像一个急坏了的孩子。
“封锁消息,但要做最坏打算,新宋出兵进蜀的消息半一个月后才会传开,我们绝不能坐以待毙,提前动手,以武止戈,那时,朝中积弊将其一举铲除,接下来,便是和新宋对峙,据江而守,这是最好的结果!”
果敢,干练,李景遂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知道,李璟会按照他所说的一一去办,如果顺利,南唐还会存在几十年,甚至更久。
“以武止戈?是不是太冒险了些!”李璟自然知道南唐和新宋的差距,硬碰硬,太过于冒险。
“不是和新宋,而是和吴越,闽……”
老皇帝李璟听罢,眉头紧蹙,很是不解,两国皆是小国,皆臣服南唐,每年近献贡品,皆无异心,就连金陵都有两国质子,前些日子在兴庆宫宴会上还看见他们两个,一个是闽国二皇子,一个是吴越太子。
“虽臣服,但还是异国,我们不能保证,新宋来犯之时,他们不会从背后捅我们刀子,所以,先下手为强!”
“哦……”李璟长长应了一声,想起先前在太极殿中的那番话,李璟顿然开朗,原来先下手为强指的是对两国下手,而不是新宋。
“那就叫在南疆戍边的老二动手,打他个措手不及!”李璟又说着,若是论起对南疆的了解,那必是老二李从固,戍边十几年,吴越,闽打了不少的交道,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戍边有余,但这打仗不是他的强项,我瞧着安老公爷最好不过!”
“老国公?”李璟眯眼仔细想了想,原来是那个老家伙儿,大概也有七十多岁了吧!那可是唐时的人物。
“我准备派安国公爷去主持大局,但这之前,我们还得演一出戏,叫人看不出破绽来!”
“演戏?”
“对,演戏!”李景遂微微笑着,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
巳时,雾已渐渐散去,早起的货郎,寻街的官差,醉酒的公子,一夜未归的赌徒,这清晨的街上多的就是这些人,各色和各样的人,官差们骂骂咧咧地将倒在地上的,醉酒的公子,少爷们一个个拉回县衙,等着他们清醒,然后回家。
“去哪里了?”
“就在巷口!”
“为什么不叫醒我!”
“那时还早,怕你这一整天无精打采,所以想让你多睡一会!”
“少爷,为什么起得这么早,平日里可不是这样的!”
“你少爷我,昨日醉酒了,睡得也久了些!”
“哦……这我倒忘了,那快去洗把脸吧,吃早饭了!”
二人的对话似乎永远都是那么真实,那么不绕弯子,洗了把脸,几人围坐在了一张小桌子旁,一人搬着一张小板凳,等待着早饭。
先是一箩筐的白面馒头,而后摆上四碗稀粥,最后上的是一大碗腌萝卜干。
“李双双,为什么要克扣我们的伙食,我们就只吃萝卜干吗?”
“有馒头就不错了,为什么还要嫌弃我的腌萝卜?”
“干吃馒头,咽不下去。”
“那不是还有稀粥吗?我故意做的稀了些,好让咽下去!”
“你为什么这么懒?我们每日从早干到晚,就只配吃这些吗?”
“不然嘞!再说话,连馒头都没得吃!”李双双抓起一个馒头,就往嘴里塞,软软的馒头硬是在她嘴里咯嘣直响,似乎这馒头和李双双有多大仇一样。
“呵……”熊大无话可说,每天为了这吃上面,没少和李双双拌嘴,可总的下来,吃亏的是自己,馒头就馒头吧,总比没有好。
熊二在一旁倒吃得津津有味,配着腌萝卜,咬得也咯嘣直响,脆的很。
李从嘉倒是没动那堆馒头,毕竟是给两个要做活的人吃的,他这个无所事事,每日晒着太阳的人,不需要吃那么多。
这粥确实稀得很,都能瞧清楚碗底的米粒,这萝卜干有些咸,但配着粥喝,味道却刚刚好,一口咬下去,也是咯嘣直响,简直脆的不行。
于是,桌面上,李双双和熊大瞪着眼,谁也不服谁,熊二闷头吃着自己的,李从嘉有些慢条斯理,半根腌萝卜,一口稀粥,从不多,也不少,一口一口咬着,一口一口喝着。
这早饭吃着吃着就那么结束了,肚子里有些东西垫着,还是好的。
看着李双双在收拾碗筷,很熟练的样子,毕竟这活她干了十多年。
李从嘉在一旁看着,撑着脑袋看着这个小姑娘,明明是年纪最小的,却是这家里的顶梁柱,十几年如一日,要照顾三个“孩子”。
“双儿,你一会儿还要去和那老先生讲价吗?”
“那是自然,他价钱定的那么高,我们当然不能吃这个亏,我已经想好的,每日都去,烦都要把那老头烦死,看他还能坚持多久!”
“这样做,不好……”李从嘉撇撇嘴巴,挠了挠头,说道。
“有什么不好,我又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那老先生并不欢迎你!”
“我知道,等我把铺子搞到手,就再也不和他说话了!”
“你就那么想要一间铺子,开一间饭馆?”
李双双歪头,看着李从嘉,“那是当然的!”
然后,便将收拾好的碗筷拿去厨房了,临了,还伸出头来,“你们两个,给我好好干,争取早一日把我的新灶台给我弄好,屋子里黑不咕咚的,啥也看不清楚!”
等到李双双洗好碗,出来之后,便将身上做饭时用的围裙给解了,便要出门和那老头理论。
“李双双,给你钥匙!”李双双途径之时,李从嘉将早上得来的钥匙交给了李双双。
“这是什么?”李双双接过那把有些生锈的钥匙,问道。
“你一直想要的,那间铺子的!”
李双双微微皱眉,而后舒展,再然后便像脱缰的野马,冲出院子,不到几息的功夫,她又跑了回来,大喊大叫着,像发了什么癔症,疯疯癫癫的。
“啊……”
清晨的梧桐街一阵嚎叫,着实叫人搞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连那些醉酒的人也纷纷一个激灵,左右看了看,继续醉着了。
隔壁的老先生,一口茶吐了出来,竖着耳朵听着,“是隔壁那丫头在叫吗?”
“好像是的,先生!”
“哦!”老先生应了一声,又继续喝自己的早茶了。
李双双在院子里来回跑着,嚎叫着,怎么也停不下来“我有铺子了,我有铺子了……”
李从嘉在一旁看着,看着这个欣喜若狂的小女孩,她是有多久没像现在这样了,想着,李从嘉也笑了,就像有的人得到了自己一直想要的礼物,孩子的糖葫芦,读书人的功名,赌徒眼中的钱财,都是他们眼中想要得到的。
李双双不同,一直想要间铺子,自己做掌柜,挣大钱,她高举那把钥匙,嘴里叫着,喊着,心中喜悦着。
等过了好大一会儿,兴许是累了,李双双才停了下来,整个小脸红扑扑的,鬓间藏汗,着实累坏了。
“过来,歇一会吧!你瞧你跑的满头是汗!”李从嘉拉着李双双坐下,又帮她擦了擦汗,末了,还用衣袖帮她扇了扇风,好让她凉快一些。
“少爷,我有铺子了!”
“嗯,我知道了,早些时候,那老先生给我的,铺面租金也按市面上的价格给。”
“他这是屈服了吗?”
“好像是吧!”
“哈哈哈哈……”李双双又站了起来“我要去取笑他一番。”
还没等李从嘉再说话,她便一溜烟地出了门,朝老先生的院子去了。
而后,便听见隔壁院子里,老先生气急败坏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