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国之君,高高在上的帝王,在这京城百姓的面前,一番认错之言,真可谓尽收民心。
然而,明白人却都越发心寒。
永平帝看似认错,但却是避重就轻,抓小放大。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针对京城府知府左丘的刺杀,不是劫运道所为。
但京城百姓不知道。
此时此刻,谁又敢站出来,说出真相?
要说出真相,那就得有证据。
可惜,唯一的证据,只有左丘收到的那一封信。可即便是那封信,也无法确证是来自于大长公主的授意。
戴铎站在登闻鼓下,看着面向万民认错的永平帝,一声长叹。
“圣上,罪臣敲响登闻鼓,按太祖皇帝祖训,当受一百杀威棒!”
“罪臣认领!”
戴铎缓缓跪在地上,然后仆倒在地。
“恩师!”
左丘急了。
一百杀威棒,莫说戴铎已经上了年纪,就算是一个身强力壮的汉子,也未必能扛得下来。
戴铎,这分明就是求死。
“四弟!”
徐老爷子摁住左丘,“莫要让戴公走得不痛快!”
“我们,也该准备一下了!”
这京城,果然不是久留之地。
这里,充满了令人作呕的龌龊。
一个个穿的冠冕堂皇,却不过是道貌岸然。
而他们此来,为的是李敢。
只要确定了李敢无恙,那么,这京城,不待也罢。
至于所谓的武成侯?
当他很稀罕么?
“戴师,您这是何苦?”
永平帝望向已经仆倒在地的戴铎,一脸的纠结之态。
“祖制不可改,规矩不可破,圣上无需为难,请下旨吧!”
戴铎闭着双眼,并没有抬头去望永平帝。
事实上,在永平帝说出那掩饰太平的言语后,戴铎的心也死了。
“行刑!”
永平帝一副为难的样子,但还是开口了。
一百杀威棒!
戴铎注定是扛不下来的。
那负责行刑的羽林卫军卒望着仆倒在地的戴铎,忽然丢了手中的棍子,跪在了地上。
“圣上恕罪,小人下不了手!”
对一个垂垂老矣的忠臣挥出一百杀威棒,哪怕是奉命行事,这后半生都别想过得去心里的那一关。
这羽林卫军卒的一番言行,立刻将永平帝给架在了火上烤。
一个普通的军卒都知道不能对这样的老臣,而作为圣上的永平帝,居然真的下令行刑了。
这简直就是一个赤果果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永平帝的脸上。
此时此刻,永平帝真的是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事情出了这样的变故,永平帝若是再喊人上来行刑,还算是一个仁君吗?
当然,最怕的就是,如果再喊一个人上来,这人又一次丢了棍子,那么,永平帝可真的就是被人把脸打得啪啪作响了!
永平帝被架到了火上烤,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
大长公主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赶到了现场。
然后,大长公主跪在了永平帝的面前。
“圣上,戴公乃是国之栋梁,忠心耿耿,此番也是忧心国事,才会敲响登闻鼓。”
“太祖皇帝虽然留有祖训,但法理不外乎人情!”
“请圣上看在戴公往日功绩的份上,法外施恩,饶他这回!”
大长公主如此一说,后方围观的百姓,顿时有人喊出声来。
“请圣上开恩!”
原本只是几个人喊,但后来,一群人都在喊。
没多会儿的时间,围观的百姓几乎都在喊。
“无耻!”
派出杀手的是大长公主,而今出来求情的又是大长公主。
若永平帝真的开释了戴铎,那功劳的大头,可就落在了大长公主的身上。
仆倒在地的戴铎本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哪曾想事情会有这样的变故,而他更没想到,第一个出来为他求情的人,居然是始作俑者的大长公主。
相比因为大长公主的求情而活下来,戴铎宁可速死。
永平帝原本对于如何处置眼前的事情正犯着纠结,如今有大长公主出来送梯子,他是一点儿都不介意顺着梯子下坡的。
至于大长公主因此邀买人心?
这都不重要!
永平帝现在只想尽快了结此事。
“圣上,太后娘娘有懿旨!”
就在永平帝想要顺势开释戴铎时,后方传来了内侍的小声呼喊。
永平帝到了嗓子眼儿的话又咽了下去。
“母后有何旨意?”
永平帝望向匆匆而来的内侍,就见对方双手捧着懿旨上前,先是给永平帝行了礼,等永平帝挥手示意他上前继续,这内侍才走到人前,展开了太后的懿旨。
太后的懿旨很白话,显然这是特意说给京城百姓听的。
重点夸赞了戴铎这一生为朝廷的的付出,说了他的功劳和苦劳,最后话锋一转,言说太祖皇帝的规矩不能违背,便以功抵过。
戴铎罢官,永不录用。
如此,算是将戴铎敲登闻鼓这事儿给揭过了。
相比于大长公主的求情,太后这一道懿旨可就更直接了。
而在孝道为先的大唐,太后的这一道懿旨,既没有牵扯到朝堂大事,也不曾涉及江山社稷,不过是保住了一个为大唐尽忠职守的老臣的性命,永平帝没有不奉旨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