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无月走后,房间内一瞬安静下来。
闻宛白坐在榻上,闭上眼眸,尝试着运功,可惜一点内力的气息都察觉不到。从前,这样完全没有武功的情况一个月也只会出现一日,现在却是每一日都无武功傍身。她启眸,苦笑一声。
她曾以为,这样无力的感觉在她的人生中决计不会再出现第二次。
果然啊,有些东西,终究是避无可避。
她已经等不及了。
她派百里无月回水月宫,也只是确认心中那一份隐隐的不安罢了。而这几日,她断然不能够这样轻而易举地浪费。
半个时辰后,闻临远有几分惊讶地看着对面来意不明的闻宛白,举止间是满满的小心翼翼。
闻宛白不语,一双明艳的眸只是冷冷望着他,威慑力十足。
他不禁出言试探,“宫主交代的事,老臣已经办到了,宫主莫非是不满意?”他可是好不容易才将思离塞进三皇子宫中的,本以为三皇子会一如往常般的拒绝,孰料这一次竟然很好说话地同意了他的请求。
“你办的很好。”
闻宛白幽幽道。
她看着这从某一种角度来说,她应当尊称一声父亲的人,唇角甚至连一丝讽刺都吝啬给予。“放轻松些,本宫在这里不是什么水月宫宫主,而是你的女儿。”
听到水月宫三个字,闻临远似乎想起了什么事,紧皱的眉头突然舒展开来,腰杆儿也挺得比之前直了些。
他眉目间突然多了几分悲悯。
是闻宛白最看不惯的悲悯。
可以将她狠狠踩在脚下,不留一丝情,也可以毫不犹豫地一剑刺穿她,但不要有同情,不要有任何同情。
“宛白啊,你需要爹爹为你做什么呢?”
闻宛白慵懒地靠着墙,两条腿颇是自然地微微蜷曲着,玉手靠在腿上,轻轻摩挲着一枚普普通通的簪子。
生她之人,可曾有一日,尽到养育之恩。
“别拿你那令人憎恶的眼神看着我。”
一个字一个字,或是温柔,或是和煦,或是冰冷,或是傲然。
若她此时武功未废,真想将这一双眼睛也废了。
闻临远立刻点头,“是是是,宛白说的极是。”
他起身为她将酒斟满,空气中立刻飘来了醇香的美酒气息,还未饮,便已醉了一半。闻宛白只是戏谑地看着他殷勤的动作,并无一分动容,而是望着他匆忙的身影,道出了今日来此处的目的。
她的声音婉转清越,颇是动听,一个字一个字像是说进了旁人的心里,巴不得她能够多说几句话,即使是死也不足惜。
可是在闻临远听来,这每一个字都宛如鬼魅,让他止不住瑟瑟发抖。
“爹爹,我想悄无声息地进宫一趟。前段时日被软禁的宋玉裴,是我的朋友。”
不过,她进宫,并不是只见宋玉裴,而是拿她做了靶子。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爹爹,却让他没由来地吞了吞口水,她只是说了一句话,便让他汗流浃背。
“宛白的武功这么高强,进宫竟然需要爹爹帮忙?”
闻临远不禁加重了心中的疑惑,如果他这个女儿没了武功,便只是个人人喊打的女魔头,他还怕她作甚。
闻宛白冷冷扫了他一眼,手下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质地粗糙的簪子,一语不发,却盯得闻临远有几分头皮发麻。
他应该是想多了,毕竟,她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如果她没了武功,恐怕早就挥剑自刎了,又怎会坐在这里心平气和地讲话。
遭了难倒是可能的,可能水月宫真的出了什么事,所以她只能来投奔他了。
闻临远心里这样胡乱地想着,面上却不敢表露出半分怜悯的情绪。
“本宫许多年不曾见过母亲,这簪子与她那时发上之簪一般无二,还请你带给她。”
闻宛白将簪子丢在他面前,依旧是冷冷清清的样子。
闻临远面上依旧是一副恭维的样子,心底却是一阵鄙夷,她高傲个什么劲儿,左右也还是要靠他的协助才能成事。
闻宛白知道,闻临远之所以愿意帮助她,只是忌惮于她的武功以及身后的水月宫。江湖与朝堂本就是互不干涉,如今她辗转到了姑苏,却不能够锋芒毕露,而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
若是让闻临远知道她武功尽失的事,恐怕她连走出皇城的那一天都等不到了。
她的生身父亲,恐怕是最盼望她死的那一个人了。
她垂下的眸中尽是嘲讽。
闻临远拿起簪子仔细端详,突然间脸色有几分不好看,但是碍于闻宛白在场,又扬起那一贯的恭维笑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面对的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而是一个再陌生不过又偏偏不能得罪的人。
“爹一定亲手将宛白的一片心意交到你娘亲手上。”
多诚恳的语言。
如果听起来没有那么显而易见的虚伪之感的话。
他小心翼翼地将簪子收好,抬眸,“宛白是想现在进宫还是明日?”
闻宛白勾了勾唇,“白日里方便行事,听说陛下赏了你一块令牌,可以自由进入皇宫。既然你也用不着,便借我一用吧。”
有了陛下御赐的令牌,进入皇宫便成了一件十分轻而易举的事,第二日一大早,闻临远临时派了一辆马车载她入宫,只说是三皇子宫中侧妃对家中思念尤甚,三皇子体恤侧妃,便召了家中嫡姐入宫。
三皇子这段时日对侧妃的喜爱众人自然看在眼里,连带着对闻家人也客气不已,这个借口天衣无缝,侍卫匆匆放了行。
闻宛白泰然自若地进了三皇子宫中,一路畅通无阻地见到了已经是三皇子侧妃的思离姑娘。
思离在见到闻宛白后,微微有几分意外。
那一日,闻宛白是以男装示人的,活脱脱一个俊俏的少年郎。而今日这一身女装,她也是在认了半晌后,才隐隐约约敢确认她便是那一日来桃来坊的贵人。
没成想,她竟会是闻家的正牌大小姐。
不过,她隐隐有耳闻,闻家的二小姐,似乎才是真正深受众人宠爱的人。而这个大小姐,便说不准了……她这些年在桃来坊中道听途说的东西并不少,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的,有些事情,恐怕也只有当事人清楚了。
念及此处,她敛下思绪,风情万种地走到闻宛白眼前,每一步都娉婷婀娜如画。
“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