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晔之看着手中逐渐变凉的尸体,眸中尽是难以置信与痛苦。方才还那样活生生的一个人,为何就这样死在他眼前了?
他去探她的气息,却只探到一片冰凉,跟着凉下去的,还有他的心。
不知何时,周围涌上来许多人,有百里无月,有水月宫的旧部,还有那些打着正义的旗号杀人的人,将他几乎挤出去。
苏晔之抱起闻宛白,脸上因沾了她的血迹而显得周身气势格外森冷。
“都给我闪开!”
众人不知怎的,当真后退几步。
只有百里无月,似乎是不相信闻宛白会死。他拦在苏晔之面前,声音沙哑,“她没有死,她怎么可能死……”
“她的确不会死。”
苏晔之冷冷看了他一眼,抱着手中尚存余温的人儿离开。
他突然顿住脚步,转过身来,“我会让你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他抱着闻宛白下了山,赶回了离这里最近的无双门。
他门中不乏医术高明之人,一定能救他的宛白,一定能。
数不清的医者围绕在身畔,传来的却是一声声叹息。
“门主,您怀中的姑娘分明已经死了……”
“你住口!”
一向清冷矜傲的男子不知为何突然间丧失了理智,似乎是一直信仰的东西崩塌所导致的极致绝望。
苏晔之抱着闻宛白踉跄地走了几步,跌坐在石阶上。
“你这么强大的一个人,明明命这么硬,怎么会死呢?”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地拂过闻宛白的脸颊。
夕阳西下,柔和的光影映在她的脸庞上,宁静温和,少了平日里的犀利。
她的唇角,挂着淡淡的微笑。
他轻轻吻了吻她的唇角。
“爱这个字,说出来从来都太假,不够真心实意。我本以为,藏在心里就好,却从未想过,会有来不及说出口的这一日。”
苏晔之一双手止不住地颤抖,面上的泪痕未干。
后来,苏晔之与一块灵牌成了亲,再不曾回过南鸣山庄。
人人都道无双门的门主神龙见首不见尾,奈何却鲜少有人知晓,他是无双门的门主。
宫中的老皇帝身体不大好了,能继承大统的皇子本就不多,六皇子入宫侍疾,老皇帝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病情反而加重,没过几日便暴毙而亡。
老皇帝子嗣稀薄,众人皆以为六皇子会是新皇,孰料一转眼,苏晔之便扶持了年仅十二岁的小皇帝登基。
苏晔之摇身一变,成了把持朝政的摄政王。
江湖上关于闻宛白的传闻从未停止,而经历过那一场混战的人,都在武林中彻底消失。
三年后。
“听说了么?三年前没落的水月宫,又重整旗鼓了。不过宫主之位高悬,只有几位护法处理宫务,比从前啊,可是差远了的。”
二楼靠窗位置的人听到这一句话,手中的筷子登时一松,掉落在桌子上。
男子俊美的容颜终于有了一丝动容,轻启唇:“查。”
身旁的人立即称“是”。
这男子正是苏晔之。
过了不久,那人便回来了。不仅如此,他身后还跟了一个人。
苏晔之抚了抚筷子身精致的纹理,望着那一袭青蓝色衣衫的男子,挑眉,不语。
那人生了一双狐狸眼,原本狡黠灵动的双眸,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布满了沧桑。
“苏公子,许久不见啊。”
属下见状,正欲斥他无礼,还未开口便被苏晔之拦住。
“你们都下去。”
“是。”
苏晔之点了点对面的位置,示意他坐下。
喻遥轻轻一笑,也不客气,掀袍坐下。
“许久不见,却是不如不见。”
三年以来,他的心无时无刻不在痛。
喻遥一愣。
“其实那时,我们从未真正离开过水月宫。只是顾及宫主的威严,表面服从。只要她再等一等,我们便来得及……”
他的话被匆匆打断。
“喻遥。”
“有什么比得过她的欲死之心。”
苏晔之的清冷眸光落向窗外,面上依旧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喻遥轻轻一愣,随后微微一笑。
“那你知道她为何要这样做么?”
“想来苏公子神通广大,不会不知。这镜花水月第七重,需取心爱之人的性命,才能真正练成。”
苏晔之死死捏着酒杯,神情已有几分恍惚。
喻遥还在絮絮说着。
“到头来,她宁可死的那个人是自己。”
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
“那件事,你也知道吧。没想到,她竟然会被一群那样的人欺侮。而我,竟然这么晚才知道。”
“只是没想到,摄政王如此神通广大,三年之内,让这些人尚存于世的亲人都被株连,连尚在襁褓中的婴儿都不曾放过。”
他顿住,望向苏晔之。
苏晔之微笑,“喻公子究竟是想说什么?”
喻遥摸了摸鼻子。“所以,你是嫌弃她的吧?”
苏晔之捏着手中的酒杯,轻轻摩挲。
“喻遥,她是我的妻,贞洁从不在石榴裙之下。”
喻遥得到自己满意的答案,那一双狐狸眸终于多了几分神采。
“她总归是不曾看错人的。”
苏晔之神色沉沉。
“……水月宫可还好?”
喻遥微笑。“一切如故。”
他掸了掸衣上的褶皱,语气淡淡,却如平地惊雷一般轰然炸开。
“她曾留下过一个孩子,我只查到这里。”
“砰!”
苏晔之手中的酒杯应声而碎,那杯子竟是因用力过猛而被生生捏碎。
他还欲再问,可对面的位置哪里还有人。
顾不得伤势,苏晔之径直从二楼纵身一跃,下了酒楼。
他四处张望,却看见一个约莫二八年华的白衣女子,那人手中正牵着一个神色清冷的小奶娃。
那人转身,朝他微微一笑。
他快步上前,那人却又消失不见,他如同遇见了泡影一般。
闻柒湫拍了拍胸口,方才她发现一个很奇怪的人盯着她与小外甥,出于直觉便立刻抱着小外甥开溜了。
说起来,在她十三岁那一年,娘亲抱着这个奶团子回来,告诉她这是小外甥的时候,她还有几分新奇。
那个只匆匆见了几面的姐姐,是娘亲被陷害而怀下的孩子,听说,娘亲无法直视生活中一直伴随耻辱,便将她送去了水月宫。
而她,是娘亲与心爱之人的孩子。
可是,她总觉得,这样对姐姐,太过不公平。所以,她对小奶团子有一股天生的好感。
她捏了捏小奶娃的腮帮子,笑起来与闻宛白微微有几分相像。“澈儿,跟小姨回家。”
娘亲还在等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