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里诺,不要怕!上主庇佑着我们!”
山风吹过,老骑士罗伦左神情肃穆,须发皆张。他伸出手来,用力握住扈从马里诺的手,给予对方勇气的同时,沉声问道。
“告诉我,那瘟疫的症状,究竟是什么?!”
“啊!是魔鬼附身!!”
马里诺终于鼓起勇气,恐惧的喊叫出声来。好一会后,他努力平复了会情绪,才有些畏惧的仔细描述。
“我听有的人说...这种瘟疫的症状,开始时,是浑身发烧,手臂、背部和胸部长出大量的红斑。但发病一两日后,得了的人,就跟被魔鬼附身了一样,会疯狂的乱喊乱叫,浑身抓挠!最后,他们都会浑身坏疽,肌肉溃烂而死...”
“对!对!我在夜里,曾经靠近过被封锁的营地,听到了各种恐怖的喊叫,就像魔鬼一样!”
听到这里,另一名扈从马可,也忍不住开口,连声音都有些哆嗦。
“上主呀!那痛苦又疯狂的声音,简直像是地狱里冒出来的一样!”
“是的,是的!上主见证,那一晚之后,第二天就开始烧人了!烧了好多,烟好大!...”
“这就是魔鬼的诅咒,是新的黑死病!”
惶恐又杂乱的附和声,从其他的扈从口中说出,给这种未知瘟疫,又蒙上了一层神秘的恐怖。在场的这些扈从,都身经百战,哪怕面对数倍的异教徒,面对火炮的轰击,都依然能保持着战斗的勇气!
可是,一旦遇到和魔鬼有关的力量,遇到这种无形的恐怖,所有战斗的勇气与意志,似乎都在瞬间被击溃。这就是中世纪的骑士,在信仰上主的同时,也畏惧着魔鬼。
“该死,新的黑死病!...这下,是真的出大事了!...”
老骑士罗伦左沉着脸,思忖了好一会,才深深的吸了口气。随后,他看向不知失措,面露畏惧的年轻骑士乔瓦尼,做出决断。
“乔瓦尼,我们不回营地了!”
“啊?不回去了?”
“对!上主庇佑,我们提前获得了消息,避开了危险的新瘟疫!这种瘟疫已经在围城营地中爆发,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是肯定会死很多人!我们这个时候回去,就是在和死神下棋,自寻死路!”
“啊!对,罗伦左,你说的对!那,我们去哪里?”
“我们直接向北,先撤入卡斯蒂利亚王国,找个安全的村庄,补充些食物。然后,我们马不停蹄,一路向东北走,去往一千里外的瓦伦西亚港口!
“什么?一路行出千里,去往瓦伦西亚港口?!”
听到这,乔瓦尼面露惊讶,脸上有犹豫闪过。
“难道,我们要就此退出圣战?”
“乔瓦尼!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想着圣战?老西尔维斯特既然让我,带你来到这儿,我就要把你,囫囵完好的带回去...而不是带回去一具尸体,或者是一堆烧掉的灰!”
老骑士罗伦左神色威严,话语中是从未有过的严厉。
“既然决定要远离瘟疫,就要避开到底!我们到瓦伦西亚港后,就找一艘去往威尼斯的船。然后,立刻乘船返回共和国。半岛上的圣战,从此就再也与你我无关!”
“这!这?...就这样离开圣战?...”
闻言,年轻骑士乔瓦尼的脸上,浮现出沮丧与不甘。而在不情不愿的表情下,他的身体却有些放松了下来。老骑士罗伦左眼神一闪,就看出乔瓦尼心中的选择。这个年轻人的身体很诚实,只是还抹不开脸面,需要一个台阶。
“乔瓦尼,就这么定了!你的父亲,老西尔维斯特,曾经在来之前说过。如果遇到大的抉择,你就要听我的!这是我的决断,也是你父亲的决断!...我们这就走!”
“呃?...你的决断,还有父亲的决断...父亲的命令...”
年轻的乔瓦尼恍忽片刻,叹了口气。他半推半就的转过马头,正要随着老骑士罗伦左离开,却忽然看到了绑在驮马上的摩尔俘虏。
“罗伦左!我们要离开,那这个摩尔人的信使,怎么办?”
“嗯...摩尔人的信使...”
老骑士罗伦左沉吟片刻,嘴角渐渐翘起。在离开半岛的圣战战场之前,也许他还来得及,给年轻的乔瓦尼,补上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课。
“乔瓦尼,如果没有这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巴萨山城,是一定会很快陷落的...但有了这场瘟疫之后,接下来的战争走向,却又有些难说了...”
“啊?罗伦左,你为什么这么说?”
“上主见证!你想想看,围城大营中的圣战军,本来就士气不足。眼下又爆发了瘟疫,来自各国的十字军骑士,有许多都会离开...卡斯蒂利亚军队的士气,自然就更加低落了...”
老骑士罗伦左微微一笑,指点圣战战局,似乎成竹在胸。
“阿拉贡国王费尔南多,虽然长于谋划,狡诈多智,却不是什么能够鼓舞人心的帅才!相反,卡斯蒂利亚女王尹莎贝拉,勇敢虔诚,果决无畏,才是圣女贞德一样,能够在绝境中振奋人心的统帅!”
“眼下的围城大营中,爆发了从未有过的瘟疫。而瘟疫一旦扩散开来,大营中的士气,就会降到谷底。大营中的费尔南多国王,可没有安抚军心的能力。他最多再拖延半个多月,顶天了一个月,撤军就势在必行!”
“罗伦左,也就是说...巴萨山城中的摩尔守军,只要再坚持一月,就能挺过这轮围攻?”
听到这,年轻骑士乔瓦尼眨了眨眼睛。他看向驮马上的摩尔俘虏,忽然意识到,自己抓获的摩尔信使,很可能会成为,改变圣战大局的关键!
“啊!那,那这个信使,他带回的消息?...”
“不错!他很关键。”
老骑士罗伦左捋了捋胡须,压低声音,笑着问道。
“乔瓦尼,如果巴萨山城能够坚守下来,费尔南多国王无功而返...那我们此时的撤退,在众人眼中,也会成为明智的选择。而摩尔人挺过这一轮围攻,卡斯蒂利亚全军后撤,想要再次组织起进攻,至少要等到明年春。多了这半年的空隙,摩尔人说不定,就会理清内政,再多抵抗上两年...”
“而圣战打到现在,已经足足八年。卡斯蒂利亚人为了供应六万大军,至少花了3000-4000万马拉维迪铜币,也就是70多万到100万金杜卡特。他们欠我们威尼斯共和国的债务,在30万到50万金杜卡特之间...由于教会出面担保,这笔圣战债务的利息,年利率只有10%左右,但利息同样计入本金...”
说到这里,老骑士罗伦左笑眯眯的,仿佛不再是一位荣耀的骑士,而变成了一个贪婪的商人。
“乔瓦尼,你算算,如果战争再多打两年,卡斯蒂利亚人,又会多欠我们多少钱?”
“啊!如果圣战再多打两年,单是付给共和国的旧债利息,就会多出7到11万金杜卡特!而再算上新增的债务,至少要多加20万新债!再加上新债的2万利息...那就是,那就是30万金杜卡特的规模!”
作为威尼斯议员的继承人,乔瓦尼的算账能力,也是无需怀疑的。他手指微屈,快速算了两次,连手指都颤抖了起来。
“上主啊!也就是说,这个摩尔俘虏的价值,有可能是...是30万金杜卡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