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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八章 还有谁活着?
    贺庆生此时又把枪翻过来转过去看了好几遍,才把目光放在申月华身上。把申月华看的直纳闷:“你盯我干嘛?”

    “还拿别的东西没有?”

    “没呀。你以为我搜小鬼子口袋把糖藏起来啦?”

    贺庆生“唉”了一声:“我说哥啊,你这么聪明的人,不知道光拿枪不拿子弹没用啊!你看看,这里面就装五粒子弹,打完咋整?”

    枪是打子弹的,这点常识申月华有,他摸摸脑袋:“你看,一紧张忘了。”

    “不是吧?我看哥压根就没有拿子弹这根玄儿。”贺庆生口无遮拦,一句话说到点儿上。申月华跑过去拿枪时确实没想到这事。

    申月华憨厚地笑笑:“臭小子,小心我捶你!”说完又道:“不打紧,再干个小鬼子把子弹都搜出来。”

    一直没有加入他们说话的张翠丽“嘘”了一声,朝两人指指右前方。申月华知道她发了情况,抬手做了个下压的姿势,自己先卧倒在草丛里。见他们也都卧下,小声问:“多远?”

    “三百多米吧。”张翠丽说话间头还在向左一点点转动,很大一会儿,道:“鬼子沿着坡往山上去。人不多,不出五个人。”

    “几个小鬼子是追人的。应该没追着。咱走这一路听见枪响没?”申月华问。

    “没。”

    贺庆生说:“没听见枪响不一定没追着啊。万一逮活的呢?”

    “也是,”申月华点头,“小妹,再闻闻,有没有咱的人。”

    张翠丽聚精会神闻,半响,对两人说:“不行,风向西北吹,这会儿什么都闻不着。动静倒是听到点,快到坡顶了,离咱们有五、六百米。”

    申月华说:“走,咱跟他们上山,看看啥情况。小妹,你紧着点盯。”

    几人站起身向前小跑。

    草深树密,鬼子没有张翠丽这样的人,在安全距离内,不担心被发现。

    爬到坡上,他们首先发现了刘恒的尸体。刘恒仰面朝天躺在草窝里,身旁的草叶上粘了不少血,尺把远的地方有更多的血,像是被人翻转过他的身子。刘恒左臂上的月牙不见了,连着底下的衣服被割了个洞。

    死人的场面,三人中只有申月华见过。

    练武的人时常行走在外,日本鬼子侵占东北,他没少见过这种场景,但熟悉的人血留一地、脸色卡白地躺在眼前,他还是头一遭遇到。

    刘恒是他们一个协会的,从东北一路换乘过来,大家在一起说说笑笑,彼此已经非常熟悉。他很难相信地上这张凝固着痛苦和恐惧的面孔就是他脑海里那张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的人……申月华不禁悲从心起。

    贺庆生和张翠丽年岁尚小,很少出门,加之即使有血腥场面,大人极力护住他们,不使他们知道特别是看见,又所幸日本鬼子主要是在东北各大城市屠杀抢掠,他们生活在偏远地区,因此从未体验过血淋林的场景。

    贺庆生克制不住地哭出声来,张翠丽更是捂着双眼,蹲在地上边哭边干呕。

    申月华虽听张翠丽说鬼子已经向北走很远了,但他还是担心,跑过去把两人一只胳膊夹一个,弄到旁边的草丛里按倒:“这是什么地方你们不知道吗?弄出这么大动静不怕引来鬼子?”

    见两人渐渐平复下来,申月华又柔声说:“记住,我们现在处在特殊环境中,这样的场面以后还会见到,一定要镇定,一个不小心我们也可能这样躺下。”

    见两人点头,申月华对张翠丽说:“其它事儿不用小妹做,但小妹相当于我们的哨兵。任何时候不能失了心。”

    “申大哥说的对,我头一次看见人死掉这么惨,控制不住。”张翠丽点头说。

    申月华把手放在张翠丽头上轻轻拍了两下:“唉,没生个好世道啊!这种乱世,今天活着还不知道明天能不能喘气儿,要学会坚强,有泪往肚里流。”

    贺庆生虽然十八了,孩子气还是很重。他面带羞愧地把头埋在草里,不敢看申月华。申月华伸手拍拍他屁股:“行了兄弟,谁头一遭都不好控制。以后我们让狗日的小鬼子一个个这么躺下,为刘兄弟陪葬!”

    贺庆生这才把头抬起来:“其实我刚才琢磨着利用这疙瘩的材料做什么杀小鬼子的武器。给你做的链球好是好,鬼子离远了不好使,你力气大,咱做一把劲儿特大的弓,干掉三、五十米远的鬼子应该不在话下。”

    “好!你弄吧,需要申哥我帮的时候尽管吱声。我们先把刘兄弟挪到那边石缝里,刚上来时我看那地方不错,日晒雨淋不着。”申月华指的地方正是宋学勤躲鬼子的石缝,“地硬挖不动,再说我们没工具,算是让小兄弟入土为安吧。完了去山头看看,倒底死了多少人。小妹,你什么都别干,专门用你的耳朵、鼻子放哨。”

    贺庆生不敢靠近刘恒,怕死人。申月华有意把他拉到刘恒面前:“兄弟,这个不紧着练不行,万一情况紧急,需要你一个人单独干事,或者被鬼子撵的落单,别说正经做事儿,吓也能把你吓死!”

    “那,我以后再练行吗?”

    “不行!”申月华从包里取出毛巾,拧开水壶倒些水在上面,递给贺庆生,“去,帮刘兄弟把脸上的血和泥擦干净。自己对自己说:死人就是比活人少了口气儿,脸难看点,别的没什么。”

    拗不过申月华,贺庆生只好壮着胆子,哆哆嗦嗦走到刘恒面前蹲下,伸出毛巾试了再试,一咬牙,在刘恒脸上擦洗起来。擦着擦着,终于不那么怕了。

    这之后,他们去了刘列环几人中埋伏的地方。

    现场的惨状,连申月华这么硬的汉子,眼泪禁不住直滚。

    他怕贺庆生和张翠丽吓出病来,没有再强求他们练胆量,让他们远远站开,自己前去辨认尸体。尸体共有九具,有的已经严重变形,极难辨认。他想撕下弯月标志看姓名,协会分发给参赛队员的标志背后都有编号和名字,哪想和刘恒一样,每个人左臂上的标志都被鬼子扯去了。华东的人他熟悉,除杨素素、刘恒外,其他三人都死在此;华西的接触时间短,他弄不太清,只确定他们的队长刘列环和一个叫王沿力的死了,另有两人不在其中。

    “还有谁活着?”他想了半天,“好像有个个头不大头很大的,对了,姓宋,叫宋学勤。”另一个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他感到奇怪,自己的记忆力非常好,按说不会出现这种状况,可能逃亡、杀鬼子这样远异于正常的经历干扰了他的记忆,此外尸体严重变形,才使他怎么也想不起另外一个人来。

    他本想把他们找个地方藏起来,但半日来的经历,使他感到从未有过的身心疲惫。他双手抱拳,默默对一地尸体说:“抱歉。只有多杀鬼子慰藉大伙儿啦。”

    说完转身带贺庆生、张翠丽从上山处下山。

    他决定:杀鬼子放在后一步,先找活着的人,或许他们有人受伤,即使没受伤,在这深山老林里,明有鬼子暗有野兽,危险重重,不尽快找到他们,一样有生命之忧。

    但要紧的还有一件事,他必须带贺庆生和张翠丽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吃点东西休息休息,补充体力,一大早出发,现在已是下午三、四点,自己这么强壮的身体已觉疲惫,他们俩更是可想而知。

    走下山坡,来到山涧,一处旁边有条小溪流的草地吸引了申月华的目光。草深且茂密,两块巨石相挨着躺在其间。他们走到两块巨石的夹角处,把草打理打理,整出一块较平的地方。

    贺庆生“哎哟”一声坐下,看上去像是把自己摔倒在草窝里:“太累太累,骨头要散架了。”

    张翠丽手撑地一翻身也半躺下来:“真舒服啊!要是净躺着不用起来多好。”

    “那你学刘恒呗,他一辈子不用起来。”贺庆生这时候还不忘调皮一下。

    张翠丽没精神跟他斗嘴,转脸问申月华:“申哥,不会今晚就睡这儿吧?”

    申月华说:“咱们在这疙瘩最多歇一个小时,趁天没黑找个避风遮雨的山洞过夜。山里野兽多,夜里没个好窝能把我们啃成光骨头。”

    张翠丽一扭脸:“人家本来在山上就被吓得半死,你还吓唬人!”

    申月华笑笑:“不好意思妹子,但哥说的是实话。记得两年前虽然远远听见打仗的枪炮声,好在比赛的地方还安静,有房子住,素素也一直陪在你身边。现在可不能比了,荒山野岭的,你们出门少,不知道天黑以后多怕人,到处都可能遇着野兽。遇上单个的老虎、豹子什么的还好说,遇上成群结队的狼,那算是倒八辈子霉。”

    “要那样我就躺地下让它们吃,你们使劲跑。”张翠丽带气地说。

    “就你那小身板儿,怕不够吃,照样撵我们。”贺庆生说。

    张翠丽不到一米六,身材纤细。她知道贺庆生在嘲笑自己瘦:“行啊,你不肉多吗?你来喂,我和申哥跑。”说着像想起什么来,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唉,也不知素素姐咋样啦。”

    刚才他们没议论队员们,从心理学上说是下意识逃避不忍目睹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