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翠丽把盒子炮拿在手上,遗憾地说:“要是小一倍就好了。这么大,咋往身上放啊?”
贺庆生说:“我见过鬼子当官的腰上卡在皮套的小枪,只有一个巴掌长,他们说那枪叫‘撸子’,啥时让你亲爱的申哥给你抢一把。”
张翠丽在贺庆生背上拍了一掌:“去你的,谁是亲爱的?别乱说话,俺去外国比赛的时候,洋人老说‘滴啊滴啊’的,翻译说洋人说的是‘亲爱的’,老婆和喜欢的人才这么叫。”
贺庆生坏笑:“对啊,我哪儿说错了?你不喜欢申哥?”
申月华见张翠丽脸红不赤啦,想说什么又不好说,急得直翻眼珠子的样子,自己心里也有鬼,赶紧打圆场:“行了瞎整,丽丽比你大,你就这样对姐姐说话?”
张翠丽这才找到话头:“是啊,你对你姐这样说话?”
贺庆生举起双手:“投降了,饶过小弟一次。”
张翠丽看贺庆生滑稽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其实张翠丽心里一点没生气,反而很高兴,只是不想让别人瞧出来,假装急而已。
再说宋学勤。
宋学勤靠在树干上闭着眼睛等待生命的最后一刻。
他此时想的最多的人是他的双亲。
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宋家堡镇上人,平时靠几分地种些菜卖,除此之外母亲有裁缝的手艺,给附近的人做衣服赚点小钱养活一家人。他是家里的老小,上面有三个姐姐,一家人都视他为宝,从小没让他干过重活。
他两三岁时就喜欢趴在地上看蚂蚁跑,大点的时候突发奇想:能不能不看蚂蚁,仅凭看蚂蚁的足迹找到蚂蚁窝。再大些,他已经不满足于找蚂蚁窝了,上街看别人经过踩的脚印,时间一长,只要是他看过的脚印,不管多少,脑子里绝不会搞混,只要穿着同样的鞋子从门前经过,他只要看到哪怕在再模糊的脚印,也知道谁从门口经过,什么时间经过。
父母和姐姐们只要他不像别家的男孩惹事,由着他玩儿。
后来姐姐们相继出嫁,父母也给他娶回一个媳妇,他却玩心不改。媳妇是个厚道人,嫁过来时知道他是全国一个什么协会的会员,很以为荣,家务事从不让他插手。
家里的活有父母和媳妇,他更放宽心地不是在镇四周看印记,就是到远近跑,认识更多没见过的印记,或者和会友们切磋记忆啦、观察啦……
现在,宋学勤靠在树干上,反省自己长这么大,没有为父母作一点事,而且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心中无限后悔。
他又想到他那个任劳任怨的媳妇,结婚快一年,痴迷于自己的事,跟她说的话还没有队员多……
“下辈子吧,下辈子加倍报答你们!”他默默在心里说。
坐了很久,他才意识到不对劲儿:鬼子离一里多路,从山坡下来的时间即使不算,自己也已坐等至少半个小时,没有鬼子任何动静?难道鬼子知道他是一个人,不值得追?全部去抓谷成他们了?
他拿出刺刀,艰难地够了根树棍砍了,把靠过的树干敲得“劈劈啪啪”乱响,想以此引起鬼子注意。
可敲了半天,没任何反应,周围依然一片寂静,只听见分拂过枝叶“刷啦啦”的声音。
知道自己暂时没有危险,求生的本能从他心底涌出。
他把树棍削光溜,留下长短合适的尺寸,揉揉脚脖子,感觉歇过一气好了不少,杵着棍子站起来。鬼子追谷成他们北去,南边暂时安全,他没有犹豫,拄着根子向馒头山走去。
远远望见馒头山的时候,天色已是半下午。
宋学勤脚不利索,知道自己今天走不到二号藏洞,他想干脆去看看前天鬼子是怎么突然出现在林子里,向他们冲过来的。
循着鬼子的痕迹,找到秘密出口对他来说易如反掌。一想到寻找痕迹,宋学勤来劲了,脚脖子似好了更多。
鬼子突然出现的地方宋学勤记得很清楚:馒头山开阔地外树林百米正北。
他很容易找到了鬼子钻出来的地方,一片草丛上的脚印到此突然中断,中断处竖着一块很大的青石,青石旁边,有很细微的井口大小的圆形缝隙。这在一般人眼里几乎看不出来,但在他眼里很明显。
他认准这就是鬼子钻出来的洞口!
他从自己站立的角度望向馒头山,见前面树木虽然不太茂密,但几乎能完全遮挡,只能透过缝隙看见一丁点山体。他放心地试图打开洞盖,但无论在哪个边缘按,都无法打开洞口的盖子。
宋学勤趴在地上,仔细研究盖子的机关。他知道像这样的盖子,洞内有机关,人出来要回去,外面也一定也有机关。
四周杂草丛生,研究很久,草丛中除了鬼子的靴痕没有一点别的痕迹。
他把目光转向青石,从包里拿出随身带的放大镜,在青石上看,他发现青山靠洞盖的一面有手掌痕迹,其它地方没有。他明白了:青石是启动洞盖的机关,而且启动的方式是从里向外推。
宋学勤双脚蹬地两手成掌推青石,无耐青石过大,自己的一只脚腕又受了伤,用了吃奶的力气,青石丝纹不动。试了几试,弄得他汗流浃背,还是没有任何效果。
宋学勤靠在石头上喘气,歇了一阵,他瞄到扔在一边当拐棍用的树棍,想出一个办法。心中一喜,立马爬起来,在附近找了块理想的石头,把树棍当撬棍,用尽最大的力气,终于青石被抬起来两寸高,身后传来洞盖开启的声音。
宋学勤放下树棍,回头一看,圆盖翻转了90度。他没犹豫,拿起树棍,把放在地下的包啦水壶啦都背在身上,从洞口钻进去。
鬼子看来很放心这里,无一人把守。
洞下半人高是个斜坡,脚踩在上面很硬实,借着透进来的光亮,好似糊了厚厚的一层水泥。宋学勤没有立即下去,在洞里找关盖的机关,看不清的地方,划了几根火柴,才发现在下面的洞壁上有块不是自然镶嵌的棱形石块,转动石块,洞盖缓慢地重又合上。盖一合上,洞里顿时漆黑一片。
宋学勤不敢再划火柴,盒里没剩几根了。
他用树棍试探着往里走。洞口到山体百米左右的距离,他走走停停,十分犹豫:待在洞口附近相对安全,里面两眼一抹黑,不知啥情况,万一遇上鬼子,逃都无法逃。感觉走到一小半,宋学勤停下来,拿定主意:等半夜鬼子睡了再去里面看,那时脚腕也应该恢复的差不多了。
他感到十分饿,才想起从早上到现在没吃过一口东西,于是找个地方坐下,先拧开壶盖咕咕嘟嘟灌了不少水,再在包里摸出一团像肉的东西,咬一口尝尝,好似吃过的麂子肉,放盐煮过,这会儿吃起来非常香。心想鬼子挺会弄吃的,麂子肉虽然有股土腥味儿,咸淡却正合适,好像还放了山里某种野草,有股香料味儿。
吃完东西,宋学勤很困,他眯起眼睛想打会儿盹,没想到竟睡着了,这一觉直睡到深夜。
当他醒来时,既忘了身在何处,更不知几时。
他伸着懒腰,想起是在馒头山鬼子的地洞里,几时,甚至是白天还是黑夜,他完全是蒙的。
他想起睡前准备半夜去里面看看,现在又改变了主意。他觉得进去是冒险,况且即使进去有鬼子守兵,他不可能看见全貌,与其冒险又无所得,不如先顾命,知道鬼子的机关,以后和队友们商量如何深入,比自己冒险来的更有成效!
想到此,他站起来走向洞口。
睡了一觉,脚腕处似乎强不少,走路虽然还一瘸一拐,但不太疼了,也能使上劲儿。
扭开洞盖,爬出洞,就着微弱的月光,他又撬动青石,复原了洞盖,然后考虑从哪个方向回二号藏洞。想来想去,觉得还得回鬼子的洞。因为就在他想事的时候,听到一声不知什么野兽的低吼声,少了队友的保护,他才深切体会到:如果一个人生活在这深山老林里,别说凶恶的鬼子,就是野兽他都无法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