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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86章 胜利进军
    韩世忠的勇猛,始终是让人放心的。

    兀术早败,宗望大营被突破,一平两败,金兵不得不选择后退。

    他们没有退回胙城固守,而是选择逃往白马津,从此过河,退往河北。这么选择,确实是合乎常理的。

    此战之后,金人断然没有在河南立足的道理。

    但这又不太符合人设……毕竟宗望一向身先士卒,不管刀山火海,都敢闯一下的。

    赵桓竖起了龙纛,宗望并没有亲自出战,而随后又干干净净撤走,不得不让人怀疑这位太子郎君的成色……

    好在赵桓是无暇思索这些了,他提着宝剑,策马向前冲锋。

    马术是他最近才学会的,谈不上多熟练,最多能保证不掉下来。而且长时间在马背上观战,赵桓的两腿发麻,并不是看起来那么从容惬意。

    更可怕的却是心理上的疲惫,有种抓狂的感觉。

    西军加上御营,五倍的兵力,却打得这么艰难。

    大宋到底是怎么了?

    曾经赵桓不止一次看到宣扬大宋富庶无比的文章,甚至还煞有介事,计算大宋有多少GDP,只是这些高人怕是忘了一个前提,不管大宋的商品经济多发达,终究是个农业国。在农业国里,交易越多,市面越发达,往往代表农民被盘剥得更彻底,也意味着流民越多,国家越不稳定。

    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倘若大宋真的财政那么充裕,技术那么发达,武器装备也举世无双,似乎一切都很简单了,只要拿出钱财,招募勇士,然后制造神臂弩,床子弩,猛点科技树,发展出火器……剩下就是平推了,有什么艰难的?

    你赵官家正事不干,成天嘴炮,你丫的在干什么?

    站在看台上,只要不下场,就可以随便批评运动员的表现,观众永远都是最懂的那个。

    可是真正置身其中,赵桓才知道这里面的复杂可怕。

    吹嘘大宋财政收入如何如何多的人,多半不会告诉你另一件事,除了王安石变法的短暂时期,一百年来,大宋财政一直入不敷出。

    也就是说,收入虽然多,但支出更多!

    大批的官吏,越发膨胀的宗室,杂七杂八的费用,尤其让人头疼的军事开支……把这些必须的项目都支付以后,就会悲哀发现,赵桓这个皇帝,并不比吊死在煤山的那位富裕,甚至还要更加窘迫。

    有人或许要说,开源节流啊,裁撤官吏,削减军费,暂停河工学堂一类的开支,总还弄凑出一点钱吧!

    说困难的,绝对是无病呻吟。

    可是这些举措不是没人干过,在太平年月,王安石、吕惠卿、章惇……这些人前赴后继,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没有改变多少。

    金兵压境,大刀阔斧改革……谈何容易!

    就算想点科技树,且不论能不能弄出来,就算真的可以,原料哪里来,工匠哪里来,生产的成本几何,生产出来,装备给谁?如何确保这些人听你的安排,又如何确保不会有人掣肘添乱……

    一百多年的发展,大宋已经形成了复杂庞大,彼此勾结,盘根错节的利益集团。

    为了维护这个利益集团,身在其中的人,并不需要跟皇帝对着干,也不需要故意使坏,弄出什么大动静。

    他们只需要什么都不做,或者稍微偏差那么一点,层层落实下去,就已经和政策初衷,大相径庭了。

    这就是身在体制内,搞砸一件事,远比办成一件事容易多了,甚至不需要什么表态,单单是不作为就足够了。

    面对如此复杂的局面,能迅速找到破局办法,并且什么事情都办成,比用嘴炮夺权,还要玄幻一万倍!

    就拿大宋的禁军来说,这绝对是一笔糊涂账,官方的数字也未必比民间准确多少……姑且就拿八十万禁军来算。

    由于和契丹议和之后,主要战场在西北,大批禁军精锐被用来对付西夏。

    保守估计,也有二十万以上的兵马,如果看粮饷支出,还要远远超过这个数字。

    西北还有许多敢战士,弓箭社的民壮,地方的厢军,加起来怕是五十万都不止。

    但是对不起,全都是纸面上的。

    这一次勤王,从赵佶到赵桓,两代皇帝,朝堂宰执,拼了老命催促,西军也就来了二十万。

    可问题是这二十万,并不都是真正的禁军,其中有各地临时招募的民夫,有闻讯赶来的敢战士,有地方豪强的家丁,还有那些将门的私兵部曲,林林总总,凑了二十万。

    实际的禁军,或许也就十万以上。

    如果跟朝廷在册的数目对比,至多不会超过三成。

    在大宋朝,完全可以这么说,朝廷假装发饷,士兵假装从军……军饷全都落到了各级官吏,以及统兵将领手里,给的再多,士兵也是苦哈哈,甚至说,干脆就是空饷,钱花了,人却没了。

    说来说去,就是一件事,大宋腐朽了,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不管是文武官员,还是尊贵的官家,都失去了号召能力,没法动员足够的力量,也集中不了资源,组织调度能力,荡然无存,国家处于瘫痪状态。

    所以看起来大宋依旧财政收入很高,经济总量吓人,科技水平高不可攀,军队庞大无比,文明绚烂,如灯塔照耀东方。

    但是对不起了,里面完全空了,十几万金人杀进来,朝着这个破屋子,轻轻踹了一脚,紧接着就是呼啦啦大厦倾倒。

    说起来也讽刺,假如历史上金人没有掠走徽钦,没有抓走那么多贵人,而是把他们留在大宋,继续让他们作威作福……或许连完颜构的偏安一隅都做不到,直接就亡国了。

    在一个大烂摊子上,变法改良,总是要比推倒重建难得多。

    这就是开国君主,往往能够大刀阔斧,为所欲为,而末世之君,往往什么都干不成。

    是双方才智能力有差距吗?

    或许是吧!

    但更为重要的是,双方解的根本不是同一道题。

    说了这么多,看似跟这场战斗毫不相关,实则却是有着骨肉般密切的联系。

    大宋赢了!

    赵桓赢了!

    既保住了开封之后,官家又以自己的力量,击退了金人。

    战场上的死伤,战斗过程的艰难,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只有一点。

    赵桓又赢了!

    不但是赢了,还是身先士卒,亲临战场,在血雨腥风中,拼出了胜利。

    从这一刻开始,他拥有了超乎想象的威望,也有了一大群愿意追随他的士兵。

    毕竟皇帝在战场上,龙纛迎风飘扬!

    什么种家军,姚家军,哪里有赵家军来得威风响亮!

    从这一刻开始,赵桓真的能做点士气了。

    面对看不惯的臣子,也不需要低声下气,威逼利诱了……一句话,终于可以挺直腰杆做天子了。

    也就是说,可以放开手脚,去改变这个让他郁闷憋屈,想要吐血的无能朝廷!

    赵桓纵马驰骋,从最初的愤怒,到渐渐坦然,再到逐渐凝重……他终于缓缓勒住了战马,停了下来。

    好巧不巧,就在马蹄下面,泥水沟里,一面皱巴巴的金人旗帜,被赵桓无情践踏。

    如果有人能够把这一幕照下来,绝对是名场面。

    “官家,阇母退了,宗望跑了,咱们大获全胜啊!”吴敏兴冲冲道。

    赵桓抿着嘴角,淡淡道:“吴相公,咱们的死伤有多少?还有,娄室那边有消息吗?”

    伴随着赵桓的提问,李邦彦突然变颜变色,赶了过来,在他身后,有一个背上插着好几支箭的士兵。

    “官家!娄室击败了河北兵马,正在急速杀来,距离不过三十里!”

    轰!

    惊雷炸响,赵桓的手脚迅速冰凉。

    高昂的心气一下子跌落谷底。

    娄室的可怕,还在宗望之上。

    如果说宗望是金国综合能力第一人,那么娄室就是战场的第一将!

    三十里!

    如果娄室能早一个时辰,或许失败的就是大宋了。

    即便是现在,宗望也可能回兵,杀大宋一个措手不及!

    “官家,老臣愿意领兵,阻挡娄室!”

    请战的是种师中。

    此刻小种的脸色极为难看,赵桓并没有把指挥作战的任务交给他。已经是对种家的怀疑,偏偏杨志那个没骨头的,居然成了战场上唯一带头溃败的将领,险些要了赵桓的命!

    无论如何,都是种家的罪。

    现在娄室又来了,各部兵马,又是他们种家相对完整,不派种师中,又能派谁?

    赵桓思忖片刻,终于点头。

    “种卿,你带着赵哲,孙渥,集合五万兵马,务必要阻挡住娄室……其余诸军,加紧追击宗望,一定要尽快把他们赶到河北!”

    赵桓又看了看老种,还有李吴两位相公。

    “随朕前往胙城。”说完,赵桓径直催马,身后龙纛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