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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修罗道碧落 第七章 三煮心沸 翠耀琥珀
街边右手第三个门,李婶子家的狗蛋儿又把隔壁的二丫惹哭了。李婶子把围裙边往腰带上一塞,一门飞脚半真不假的揣在狗蛋屁股上,唾沫星子溅得老远,骂自己捣蛋儿子老找事儿;狗蛋儿嘴里哎呦哎呦地喊着娘,一跳闪开老远。小眼睛还不忘瞟着哭红眼的二丫,那神情老得意。

    街边左手第七个铺子,猪肉铺子的张屠夫一边吆喝着猪肉新鲜实在,一边扬刀训斥自己家婆娘油纸包的慢,手脚不利落。他家婆娘向地上呸呸两口,白眼一翻,袖子一卷,一个酸辣的巴掌打在屠夫敞露的肚皮上,张屠夫又扬了扬剃刀狠狠瞪婆娘一眼,却不再骂骂咧咧。

    街边右手第六家胭脂铺,掌柜的手念着兰花指,给逛店的夫人们殷勤的介绍大红大紫的胭脂水粉。一幅老态的夫人们一会儿捏着嗓子娇笑,一会儿娇羞跺脚。

    街面上除了几家不到巳时不开张的酒楼,小街巷也算热闹。

    碧落嘴里衔着二寸柳枝,蹲在屋顶俯视平常不过的街巷,满眼的趣味盎然。

    这人间,还真是自在悠,生动有趣。她喜欢隐着身形旁观人间喧闹,就像人间娃娃们最爱看皮影戏,只是观戏的人切莫站起身子,让人影挡着舞台上的光景。

    她就是观戏的人,莫影了人,坏了景,糟了缘。

    哎!不知道再来此处又要捱过几时!一股落寞劲儿悄悄的爬上碧落心头:算算来这也快满两个月,等不了多时,自己便要回去了,回修罗殿山之海味,珍宝仙丹固然是好,但却不及人间一块糕点,一杯清水来得有滋味。

    这两天鬼柔安分的很,她把自己锁在王老板的酒馆里描绘猪皮,虽然只是临时用用,也保不准两天就要干裂。但是猪皮易得,丢弃了也不可惜,总比挖人墓穴穿死人皮囊要容易得多。

    又是一片艳阳天,街边的酒馆开启了铺面,她不知不觉在房檐竟坐了两个时辰。身居深海,所以她喜欢太阳。今天喜欢过头了,嗓子眼也冒了烟。

    一股柔和的清香擦过她的鼻尖,碧落合上双眼,前倾着身子让清香顺利流淌进自己的心田。这水煮着叶子苦香味,沁进了阿碧的脑门,让晒得昏昏然的她回复了清明。

    阿碧轻点足尖,朝着茶香味传来的地方寻去。

    在她身后隔着条街,明晃晃的一幢寺庙,不小不大的立在眼前。

    不知不觉间她已飞身来到一处禅房院落中。灰墙褐瓦,苍柏入云,让这个院落更显得肃穆寡淡。同样一颗艳阳,却更加照顾树下的人,阳光透过柏树叶投下斑斑光点,温柔的环抱树下七支盘坐的僧人。

    “既然来了,就坐下饮茶吧!”

    僧人背对着自己,身形未动,但悠然的声音像一双宽厚温暖大手,牵着她走到柏树下。

    “你在煮茶?”

    和尚没有答她,继续手上娴熟的动作。僧人向身侧的火炉里添放一些去了叶的柳枝,炉子中的红碳碰上绿色的柔软“咔咔”的轻唤。

    第一沸,锅子里的水冒出鱼眼大的起泡,青灰衫袖拂过,白色的颗粒没入沸水。

    吐着泡泡的水和阿碧的心都安静了下来。

    第二沸,锅子边缘连珠般的水泡又向上冒涌,和尚舀出一瓢水倒入熟盂,再用竹夹在沸水中转圈搅动,并将一旁研磨则量出的茶末投入中央。僧人古铜色的手指收至丹田结三昧印,琥珀的双目似闭还开。

    阳光在臧缘光洁头上雾化成圆,他垂着眼帘,确难掩繁星点点。这一刻,她的目光只能追随他的行云流水,移不开眼。

    第三沸,“咕噜咕噜”波涛翻滚,水沫飞溅。缘藏睁开双眼,阿碧慌了心神。

    僧人将先前盛于熟盂中的水又倒入了沸锅,一切恢复平静。

    只是,熟了茶汤。

    臧缘将热茶舀到茶盏里,只盛五盏,盏中沫饽焕如积雪,烨若春敷。茶香早就勾得碧落嗓子痒痒,她玉手一横,欲要端过第一盏茶饮下。

    一只大掌轻轻的抵住她将要落下去的手腕.

    “姑娘,莫急。”

    阿碧再一次感到羞赧,仓促的收回与藏缘相触的手。

    僧人的手骨节分明,厚实有力,玲珑的茶盏被轻捧在那双手里叫相得益彰。

    茶碗被端起送到阿碧的眼前:“请!”

    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局促,抬眼望向藏缘,臧缘也在瞧着她。他那薄薄的紫色唇角扬起好看的弧度“品茶先闻香,若你真渴了,就慢慢喝吧,切勿一饮而尽。”

    碧落的脸如火烧,羞红他那一笑,干净的好看。气恼他所言,自己如同莽汉。

    咕咚咕咚,阿碧仰头喝了一盏又一盏,足足五盏。

    臧缘盘坐一边,细长着眼,声音却在笑:“姑娘,茶只品前三碗。”

    “那你为何舀了五碗?”阿碧已是羞赧变恼怒!

    “你是喝茶,又非品茶,口渴的人五碗不嫌多,品茶的人三碗已足够。”

    “口渴就要喝茶,是内里所需,所需不达,何来你这些风雅。”

    “姑娘,品茶禅心,等你静了心,自然会再品茶。”

    这和尚,永远低估了修罗好斗的脾性,前一刻在她心中汇聚羞赧、局促和气恼化成一句话:咱们杠上了!

    上一刻碧落神情激荡,这一刻却又挑着眉毛缓缓坐在菅圆座上,她一肘撑在石桌手托着香腮,一手把弄着一缕银发,一双大眼闪烁奇异的光彩盯着藏缘。

    “藏缘法师,你为何会来到这里,而且还一住多年?”她动作随意,勾人的绿眸子一瞬一瞬的漂过院落,又落回对面的僧人身上。

    “这位姑娘,你又为何又会回到这里?还曾一走多年?”僧人不紧不慢的将空盏再次洗烫,又将新鲜柳枝投进热炉。

    她观院落知他来,他探庙宇知她归。

    琥珀映着翠玉,翠玉耀着琥珀。

    棋逢对手,奇虎相当。

    茶香再次溢出,藏缘石桌上又是三盏新茶。他四指并起拇指弯曲,做出请茶的姿势。她亦坐直了身姿,学着他的模样请了茶。

    托着茶盏入了鼻下,微微闭气再深吸一口让茶烟漫入鼻腔,再深入颅门。碧落透过缭绕的茶烟,她看着藏缘用单薄的唇贴着茶盏,吹着热茶,把他那边的茶香也吹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