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远进宫后,一直想要看看,这个逼死自己儿子的老丞相的人,到底是有多狠毒!
可是这与他想象的一点都不一样,眼前的谢丞相,苍老,无力,低调,沉默,不喜多言,不理朝政,拒绝所有人的拜访。
听闻谢丞相经常会盯着自己儿子儿媳的画像发呆,想来……心中肯定也是有愧的吧,他应该也后悔过当初自己的决定,给多少人带来了伤害。
他本来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想看看丞相会不会答应帮他,可是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番景象,谢丞相没说帮,也没说不帮。
但是谢丞相跟他说的是,崇渊帝……而不是皇上,他是不是真的已经在后悔了,还是预料到了什么,朝代更替乃是常事。
谢霍回了房,老嬷嬷赶紧为他倒来茶水,看着谢老丞相的眼睛更是吃了一惊。
“老爷这是怎么了?”
老嬷嬷柔声问道,看着谢霍一个老头,忽然像个孩子一样,眼泪不住的顺着满是皱纹的面容往下淌。
男儿有泪不轻弹,老爷子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就算是少爷少奶奶,老夫人离开的时候,他都不曾流过一滴眼泪。
或许也有,只是她从未看见过。
但是现在这副样子,确实是这辈子头一回。
谢霍重重的喘息着,拿着手帕擦着脸,挥了挥手让她先下去,老嬷嬷立马心领神会的出了房,关上门之后,是一声重叹!谢霍老泪纵横的回头看着墙上的挂画,颤颤巍巍的走过去,伸手抚摸着画像男子的面容,宣纸已经有些发黄。
像是他的那一颗雄心,现在已经枯萎的没有任何活力了。
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当初不惜背着道义,帮夜闻天拿下了天下,他承认,即使是在儿子儿媳为此丧命的情况下,他也不曾后悔过!
一国之主!乃是全天下人的寄托!一个国家若是要强大,名震天下!当有强军!夜闻天是个够果敢的人!
所以他相信夜闻天。
但是从来没有想到,他一家老小阻止他换来的天下,却是这个样子?
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边疆扩展战争,连绵不绝,朝中忠臣被斩,奸臣趋之若鹜,对难民施以暴力,一代将士,竟然被封王……
慕容皇子现世,崇渊帝彻底疯了,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内心深处多年来的焦虑与恐惧。
从他知道崇渊帝将国库里仅有的银两投放到军阵装备时,他就明白,这将是一个永远都填不完的坑。
可是却没有料到,会严重到这种地步!搜刮民脂民膏,重收赋税……
中原的领土确实扩大了,夜闻天确实是个果敢的人,可是百姓的日子,却远比景元年间差远了。
他这一错,便已经是万罪在身,无数条人命,天下人的安危,百姓的生计,包括他几十年来的生活……都一一输的一干二净。
一步错,步步错,他再也不会再插手朝政了,敷衍或者视而不见,都是他经常用到的招数。
可是阳远的话,阳远的样子,都深深的刺痛了他的心。
阳大人请求不假,说的话也不假,他确实是没有办法,才来见得老丞相,宁国元现在,确实很针对这个后起之秀。
原因很简单,第一,他必须独特,不能有第二个这种形式的王爷,第二,阳远跟他不是一路人,或者说,他们是朝廷中的两个派别。
后生可畏,阳远作为他后面的人,他自然得防着点,好在现在有太子保着他,而那阳远,则是不知死活的站在难民的那一边。
“哼!有钱人家的富家子弟,装什么清廉正派,哪里会懂人生达至高峰有多不容易……”
宁国元一边跟身后的侍卫嘲笑着阳远的做作,一边整理着衣服准备出府。
既然晚辈走在了前面,还能见上丞相,那他做前辈的,也不能落后了不是?
后面的侍卫连连点头敷衍着,点头哈腰忙的不亦乐乎。
刚走到白莞儿门口,白莞儿就非常碰巧的开了门。
宁国元整理衣服的动作一滞,双手背在了身后,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女人。
今日的她与往日里不同,不吵不闹,甚至不主动喊他王爷,眼神闪躲似乎是在回避着他,这倒是稀奇。
“你开门,是准备去哪?”宁国元若有所思的问她。
白莞儿抬头笑了笑,从容的让他有些陌生。
“不去哪,屋子里有些闷,莞儿开门透透气。”
宁国元点了点头,犹豫了片刻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便迈步继续往前走,白莞儿居然也没有挽留。
这让他更觉得白莞儿与以前不一样了,换作是以前,白莞儿一定会缠着他问他去哪。
他顿下步子,回头看着站在门口的白莞儿,眼神也不在他身上,不知在看着远方的什么。
“莞儿……”
宁国元忽然出声唤她,她别过头看着他,当作回应,却没有兴奋的感觉。
“王爷……还有什么事要交待莞儿的?”
这般凄楚的样子倒是让人生出几分爱怜,宁国元咳了咳嗓子,道:
“天凉了,风大,你穿的这么单薄,门不要开太久,要是实在是觉得闷,可以出去走走,让兰儿跟着。”
白莞儿顺从的点头,再抬眸已经只见到一个背影,她轻轻的弯起了嘴角。
看来欲擒故纵……还是好用的。
家奴来禀报说是宁王爷求见时,谢霍还是有些不耐烦的。
首先,不想见这些人,但是他是王爷,不能随意拒绝,即使他曾经也只是个大人,其次,这阳远和宁国元一前一后的登门……看来宁国元有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怕是各有心事吧……
宁国元被下人带进房,眼神第一时间便是撇了撇挂画的墙面,发现那幅画已经没有再挂在那里了,便连忙收回了目光。
谢霍在心里冷哼一声,表面依旧是热情好客的模样招待着宁国元。
“来来来,宁王爷再次大驾光临,老夫再次有失远迎……实在是罪过,罪过啊……”
宁国元立马换上一副笑脸,抱拳对着谢霍敬道:
“丞相说笑了,小王哪敢让您迎接?这还真是折煞我了,厚着脸皮又来叨扰您的安然自在,心里已经很过意不去了……”
“瞧王爷说的,快,先坐。”
谢霍忍着眼底的冷漠,将眼神看向别处,宁国元顺从的在旁边坐下,将手里的扇子收回到衣袖里。
“不知宁王爷光临寒舍……是有何贵干?”
谢霍捋着胡子看着门外幽幽道。
“丞相果然是个爽快人!既然您这么问,那小王也不跟您拐弯抹角了。”
宁国元看了看谢霍面无表情的脸,也同样将眼神看向了门外,道:
“小王听说,这几日有很多人来找丞相帮忙说动皇上,专心政务,可有此事?”
“王爷问这个……所为何事?”
宁国元表情僵了僵,大概是没想到谢霍居然会反问他,脸色顿时冷了几分。
他故作神秘的看了看周围,然后凑到了谢霍的耳边,仍旧保持着办正事的态度道:
“小王受太子殿下的嘱托,来暗查朝中的奸细,太子殿下怀疑朝中有慕容旧人的细作,所以……还请丞相如实相告,当然……这也是皇上的意思。”
谢霍转过脸,看着这个似笑非笑的年轻男子,嘴角的弧度加深,但是冷漠却丝毫不减半分。
“所以,宁王爷这是奉命来调查老夫?老夫不能不接受?否则,就是抗旨了?”
“哎哟!哈哈哈哈哈……谢丞相真是会开玩笑,您可是丞相!立国大功臣!岂是谁说调查就能调查的?”
宁国元笑的让人心里发怵,眼神不时的瞄着谢霍神情复杂的脸色。
“您放心,您是丞相,我们是绝对相信您的忠诚的!我们只是问您那些来拜访您的臣子而已,跟您无关,若是有了线索,嘿哟喂,您可又是大功臣呢!”
宁国元拿出扇子在面前扇了扇,掩饰着自己真实的面部表情。
“哦……”
谢霍冷笑了两声答道,这一声冷哼,倒让宁国元有些无措……
这谢老丞相……到底是什么态度呢?按理来说,他应该无条件顺从崇渊帝才是啊,但是现在,仿佛并没有想要好好配合的意思……
还是说……谢霍只是对自己这个王爷有成见?
“那宁王爷想知道什么?尽管问,老夫必定将实言相告!”
谢霍的眼神变得坚硬起来,笑容也开始慢慢变得有些别扭,这让宁国元心里彻底没了辙。
接下来的谈话,可能变得有些艰难。
谢依依穿着男装与白川走在范阳城的郊外,没有刻意的掩饰自己的行踪,却有隐隐约约的紧赶着路。
果然,刚出范阳不远,身后边跟上了几个骑着马的黑衣人,谢依依得意的勾了勾唇,看了看白川,两个人心领神会的加快了速度。
“主人!白川行踪出现了!身旁跟着一个人!除此之外,他们身后好像是跟了一帮侍从!”
黑衣男子的脸色有些欣喜,这么多天总算是有了消息,而且这个方向和速度,他们跟上,果断动手不难!onclick="hu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