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坐在她的身边,在这个紫色的世界里,光把他苍白的脸映衬的更加不可捉摸,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或许也没有人敢去触碰他思维的禁区,当你知道他想做什么的时候你就已经死了。他需要的是别人去执行他的意志,这就够了,没有人敢违背他的意志。不,很久很久以前就有人曾违背过他的意志。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股不易察觉的杀气,他握紧了双手。
“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屋子里没有任何动静,除了他只有她,她安静的躺在床上。
屋外有一阵风呼啸而去。
他的脸上突然又起了变化,就像被鞭子猛抽了一鞭,某种痛苦左右了他,让他全身痉挛,脸已经完全曲扭,豆大的汗滴从额头滑落,在喉咙里发出被压抑的嘶吼。他颤抖着趴在她的身边,将她的手轻轻地放在自己的脸上,一脸的虔诚,就像圣徒膜拜自己的圣灵一般,也许只有这样才能减轻他的痛苦。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在痛苦中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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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不见星辰。
远处还夹着闷雷,空气里有灰尘的味道。
范希源被人拦腰夹住,窜出了警察厅,一路往南。在夜空下穿越了很多的高楼大厦,在N个巷子里转了N圈,甩掉了追击的警车之后;继续往南,越走越远,直到没了高楼,没了霓虹灯,没了繁华,感觉走了很久很久,就被带到了一个像城中村的地方,在一排肮脏破乱的房子中,进了一个黑屋子。
当他看到一丝亮光的时候,发现屋子里其实坐了四五个人,其中有一个人站在黑暗的角落里,双手抱在胸前,看不清样貌。如果猜的不错应该就是救他逃离警局的人。
“范先生,您终于回来了。”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头站了起来,架在鼻子上的黑框眼镜里闪烁着黄色的灯光。
“这么长时间,您究竟去了哪里?”白发老头的声音里夹杂着哽咽。
范希源似乎没有受到过之前惊吓的影响,只是捋了捋头上的乱发,找了张椅子坐下,翘起了二郎腿。反而笑出了声,笑的非常夸张。“是,我就是范先生。”
白发老头与其他人相互看了一眼,不知道范希源为什么会笑的如此夸张。
“为什么所有人都在找我,为什么你们就那么肯定我一定就是你们要找范先生呢?”
“答案很简单,因为您就是范先生,范先生就是您!”老头的目光里闪烁着一种毫不怀疑的神情。
“荒谬,这简直太荒谬了,你也相信我能让你们所有人都转世,就我这样?”范希源激动地站了起来,椅子倒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沉默了,昏黄的灯炮发出嗞嗞的电流声,仿佛它也在等待一个答案。
“是的,鹿都所有的人都在等您。”
站在角落里的人终于说话了,是个女声,听上去有些耳熟。
女声走了出来,她拂去头上的帽子,乌黑的长发散了开来。
“是你!”范希源心里轻轻叫了一声,今天的“惊喜”真是太多了。
她是叶双。
“因为您就是夜叉王!”
叶双的谈吐没有迟疑,也不再害羞,仿佛变了一个人。
“这话我听过,我还是掌管生死轮回,镇守三界的大神!”
“您是”,叶双又往前走了一步,脸上那块硕大的黑色胎记在昏暗的灯光下尤为明显,“去年在一次行动中,您悄无声息的失踪了,从那一天起我们一直在寻找您的下落,直到昨天您突然出现在地铁附近。”
范希源默不作声,看着叶子的眼睛。
“为了防止您是魔王设置的陷阱,也为了保护我们自身的安全,您被安置在了诗人的家中进行观察”,叶双停顿了一下说:“但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件事情很快就被魔王的警察署盯上了,您的身份很快就暴露了,我们根本来不及反应。”
叶双见范希源满腹狐疑,补充说:“诗人就是叶奇,昨天晚上来找他的出版社就是警察署的探子。”
“你肯定我就是你们要找的范先生?”
“灭世之门!”叶双的眼睛里闪过一道亮光,“诗人之所以知道灭世之门,是因为范先生您教授给他的!”
“范先生——”
叶双的身后四五个人突然都跪了下来,头埋在自己的手里,浑身抽搐不已。
“范先生,整整一年啊,您到底去了哪里?”白发老头缓缓抬起头来,肿胀的双眼布满了血丝,两行老泪随着褶皱爬满了脸盘,“没有你,我们该怎么办啊,整个鹿都危在旦夕啊!”
范希源一时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整个房间顿时又恢复了平静,只听得见无声的抽泣。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他只在恍惚中见过,这个人头上戴着一个斗笠,压的很低,看不到脸;他穿着灰布麻衣,手里提着一个黄色的长形包袱,身上有很重的尘土气息,但超凡脱俗。他喃喃说:“难道是他?”
“你们说的这个范先生是不是头戴斗笠,身穿灰布麻衣,手里拿了一个黄色的包袱?”范希源心下拿定了主意。
跪着的四五个人立马停止了抽泣,直起了身子,面面相吁。
“那是失踪前的您”,叶子丝毫没有怀疑自己的判断,“我们也很想知道,在一年前的行动中您到底看到了什么,这一年您到底去了哪里?”
范希源陷入了沉思,他现在能够肯定就是,在这个世界还有一个“自己”,这个“自己”就是范先生,这一点与他在警察署的“方雨帆”的对话中已经可以确认,可问题是这个“自己”去了哪里?他相信自己似乎已经找到了某种可以解释的答案,这个答案几乎可以明确的解释自己为什么会遭遇这么多的变故,而自己在这个故事当中很遗憾的成了一个巧合。
他转过身,扶起倒下的椅子,将自己慢慢地放在上面,看着眼前这些狂热执着的人,嘴里有一种无法言喻的苦涩。这个范先生究竟是去了哪里?
“我是什么时候失踪的?”范希源抵着头,他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一年前失踪的”,白发老头说。
“你们坐下吧,我不喜欢这种方式说话”,范希源看着他们挨个坐下之后,定了定说:“我的意思是你们能否说的详细一点。”
白发老头点了点头心领神会,缓了缓情绪说:“事情要从一年前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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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希源还是坐在椅子上,寸步未动,脚下的烟头丢了一地,他已经抽不下了,可他仍在一根接着一根抽着,每吸一口都有一种想呕吐的感觉。
他表面的平静掩盖了他所听到每一个字所带来的震撼,这种镇定是迄今为止发生的所有事造成的压力的经验。
范先生就是夜叉王,镇守三界的大神,这一点他在地铁里便已经知道。冥世是灵魂得不到轮回转世的夹层,界于魔界与生死轮回界之间。如果说魔界是十恶不赦的魂灵接受惩罚的世界,至少魂灵是存在的,或者说还有机会向生死转生界转化,重新投胎;而在冥世,便是两界不搭,夹在中间,完全没有机会转化,甚至时间长久以后,魂灵也会慢慢崩溃,最后沉底消亡。魔王不知道什么原因,收集和聚集了大量无辜的魂灵,它们被强制滞留在此,整个冥世就变成了囤积魂灵的所在地,并称之为鹿都。就在此时,一个叫范先生的人也出现在了冥世,在他的身边也聚集了一些反抗的魂灵,与统治了冥世的魔王进行对抗。叶奇兄妹、白发老头就是其中之一。
在数次与魔王部队的交锋中,范先生与他们的同伴都处于下风,始终无法接近魔王。在最为困难的情况下,也就是在一年前,范先生带着白发老头和叶子两人前往魔王的藏身之所魔城时,范先生将两人留在外围接应,只身进入城内就再也未有出现过。
自从范先生失踪之后,在这一年内,冥世的魂灵越积越多,魔王的力量也越加强大,追随范先生的反抗力量也随之变得愈加的零散,基本处于隐藏状态,这就是为什么鹿都的警察会逮捕他们的原因。
如此说来也就不难理解,叶奇被抓完全是因为他的缘故,换句话说叶奇兄妹铤而走险,其实也是想赌一把他是否是真正的范先生,才会带他出现在公共场合。在警局里那些那些人的眼神当中就能感觉到做为一个叛军首领,对他们所带来的精神刺激,更多的是一种惊恐的敬畏。
范希源抽了口烟,说:“你们不觉得这个代价太大了吗?”
“叶奇是值得的”,叶双咬了咬嘴唇接着说:“至少他证明了您就是我们要找的范先生,所有的牺牲都是值得的,更何况……在冥世是不会死的,他现在受的苦也就是对他灵魂的折磨,除非消灭他的灵魂,但是……”。
“但是什么?”
“在整个冥世只有范先生您有这个裁决的能力!”叶双几乎是一字一字的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魔王都不能?”范希源吃了一惊。
“是的,他只有在冥世之外才有这个能力!”
“为什么?”
“因为只有您才能打开灭世之门!”
“灭世之门?”
“只有灭世之门才能彻底消灭掉灵魂!”
范希源突然想起了他做过很多有关冥世、灭世的梦。
是这样的话,叶奇应该就不会有事了,他不禁偷偷松了口气。
“但也是从范先生失踪之后”,叶双顿了顿接着说:“很多人的身体(灵魂)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开始加速了崩溃,慢慢腐烂……”。
腐败的血肉、裸露的内脏、爬满白色肉蛆的寄生虫……范希源点了点头,没有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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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里弥漫着烟草浓烈的味道,还夹杂着泥土的味道,范希源开始觉得有点透不过气来。他抬起头,黄色的灯光变得有些绝望。
一些的谜团似乎也得到了解答,这个世界上本就有很多莫名其妙的事,一些简单的事情复杂化了,就像韩国泡菜剧里的一句话要分成十几次说才能说的完,让人无法忍受——在这个故事里,自己居然意外的成了荒诞的主角,小林子成了被掳走的公主,魔王正在城堡里狞笑,然后要通过一层一层的关卡,解开各种谜题……
这多讽刺啊。
范希源握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