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双转过身来,她看见范希源仍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从我来到冥世开始就已经身处其中,叶奇因为我而被囚禁,就因为我是夜叉王就可以心安理得的站在一旁,什么也不做,就能成为你们口中的救世主?”范希源接着说,“我做不到,也不可能这样做。我能理解你在贯彻你哥的意志,可是你想过没有,一朵在温室中长大的花,即便再艳丽也经不起一丝风雨……”
“现在的你还不足以承担任何责任!”叶双打断了他的话。
“不试试又怎么会知道?”
“试错成本太高,没有人可以承担的起!”
“当初你哥为什么要拿自己来试错呢?他想没想过成本?”
“不一样!”
“都是试错,有什么不一样?”
叶双紧紧的闭上了嘴巴,这一幕就像是叶奇在做出决定之前两人之间讨论的重演,仿佛范希源和叶奇重叠在了一起。叶奇不顾一切的想要印证范希源,而范希源又想不顾一切的去救叶奇……她的内心充满了感激,但是这种感激亦让她矛盾丛生,强烈的冲突在他的大脑里搅成了浆糊。
一时间,她失去了所有的坚定和决断。
范希源缓缓的走了过来,伸出手握住了叶双,他的眼睛温暖而充满信心。
“叶双,我相信叶奇的判断,也相信你的决断,但我也请你相信我,我更愿意你不要把我看成是一个被保护者,而是一个可以信赖可以相互依靠的搭档,是在关键时刻为彼此付出一切的伙伴!”
叶双感觉到了范希源的温度,她轻轻的抽回了手。她定了定神,她无法反驳并不代表完全认同范希源的念头,疑虑仍在困扰着她,事到如今,她也只能试试。但无论如何,哪怕最后豁出所有也要保全范希源。
“从来没人见过喝茶人。”叶双定了定神,“也从来没有听到过任何关于如何成交的过程。”
范希源抬头望向上方的茶舍,肿瘤一般孤零零的挂在岩壁上,上面爬满了一些绿色的苔藓和藤蔓,除了有一丝黄色的亮光之外,谁又会相信这里竟会隐藏着海量的秘密。
“不到万不得已,没有人会愿意将交易的东西或秘密让喝茶人来进行决断,多一个人知道就会多一分风险,谁也不知道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交易过的人也对交易过程讳莫如深。”
“一无所知?”
“一无所知,”叶双又恢复了冷峻的神色,“但有一个人一定知道!”
范希源猜到了她说的是谁,如果是他,那么叶双的所有行动就非常合理了,他忍不住向叶双投去了欣赏的目光。
“老白掌柜一定知道,据我所知他至少在喝茶人哪里决断过两次。”
“所以你选择了他作为你的交易人对象。”
叶双沉默了一下,“我觉得这一切像是我哥冥冥之中安排好的,而我只要按照安排好的计划执行就可以了。”
范希源不由得对叶奇产生了更多的好奇,正想开口再问,就发现叶双的神态变了,眼睛望向了他的身后。
身后,老白掌柜被白掌柜搀扶着向他们一步步走来。
“先生,我们走吧。”叶双低声说完,便转身向上走去。
范希源远远的发现老白掌柜似乎对他笑了笑,他报以微笑,转身尾随叶双而去。
阶梯并不难走,半柱烟的功夫就已经到了。
茶舍近在眼前,比看上去显然要大上很多,目测应该有两层楼高,除了门是木质的外,全都是石头构成。也可能是天然生成,茶社的周身的石头菱角分明,没有任何的人工痕迹,因为长期潮湿的环境,上面的青苔和藤蔓比较茂盛,以至于二楼的上的一扇窗透出来的光被遮挡了大半。延伸过来的是个平台,可能不常有人出入,也疏于打理,茶舍上的藤蔓也都蔓延了下来,纠缠铺在地上。平台上的两侧分别立了两根柱子,柱子上面也挂了两个灯笼,只不过没有点燃。范希源暗自思忖,这两个灯笼代表着买卖双方吧。
叶双停了下来,伸手将范希源也拦了下来。
范希源这才发现,茶社的门口有一堆不小的垃圾,而这堆看似随手放置的垃圾,不仔细看竟是个人。
这个人就裹在黑色的斗篷里,手、脚、头都缩在里面,像摊烂泥一样靠在门边,悄无声息。
“他应该就是茶奴。”叶双低声说,眼睛没有离开那堆垃圾。
范希源嗯了一声,他能感觉到叶双的声音里有些紧张。
喝茶人从未离开过茶社,而茶奴是唯一一个距离他最近的人。喝茶人知道这么多秘密,却依然在此屹立不倒,与这个茶奴想必也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在这里等,等卖家上来,要一起进茶舍。”
叶双拉着范希源退到平台的一边,站在柱子的下方。
范希源这个时候才留意到魇市的全景,站在茶社的平台上,向下望去,整个魇市尽收眼底。这是个巨大的溶洞。在这个溶洞中间,那条来时没有太多感觉的河流,曲线蜿蜒,被两岸红的绿的光亮连在一起,像两条并行斑斓的珍珠,熙熙攘攘的人群来来往往一副盛世繁华的景象,纷纷扰扰的喧闹声远远传来,生机勃勃,让他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溶洞的深处有一阵风吹来,带来了潮湿的腥臭味,还有嘈杂的吱吱声。范希源转头向上望去,一团黑影以飞快的速度向他冲了过来,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体已经被叶双压下,只听得上空嗖嗖的破空之声,几乎是贴着自己的头顶掠了过去。过了一会,他抬起头来,那片声音正在向前方飞去,原来是一群蝙蝠。
他暗自松了口气,幸好没被蝙蝠给挠了,这玩意简直就是会飞的病毒库,带着埃博拉病毒、马尔堡病毒、亨德拉病毒之类的一应俱全,随便一个都能把统治世界的人类弄得焦头烂额。
就在范希源还在感叹之际,老白掌柜一行二人已经走了上来。虽然上来的路并不陡峭,也还算轻松,但对上了年纪的老人还是不够友好,如果没有白掌柜的搀扶,老白掌柜要想独自上来恐怕还要一段时间。
白掌柜显然有些情绪复杂,一方面担忧自己阿耶的身体,另一方面又对来茶社交易的举措忿忿不平,却碍于老白掌柜的脸面,敢怒而不敢言。
老白掌柜拄着拐杖对叶双二人点头示意了一下,算是对客人的尊敬。
“客官,老朽已经年迈,脚程上有些怠慢,还请见谅。”
叶双回了一个礼:“辛苦你了,老白掌柜。”
转过头来,对白掌柜笑道:“白掌柜,你实在是有一个好父亲。”
白掌柜嘴里发出一声闷哼,也不搭话。
老白掌柜不再寒暄,两人走到另一侧的灯下,定了定神,出了一口长气,对着茶奴朗声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今老白家商号与贵客在交易上有些许分歧,白墨白不得已前来叨扰,还望先生施与决断!”
范希源暗自思忖:原来老白掌柜叫白墨白,这名字到是雅致,却是个情报商人。
白墨白说完话以后,隔了一会,不见动静,眼睛里似有疑惑的神色,向前迈了一步,正欲再度开口,柱子上的两盏灯笼突然亮了——是红色的。
魇市的喧哗声突然之间就停止了,但是很快又喧哗了起来。范希源转头向下望去,密密麻麻的人群居然开始争先恐后的往这边涌来,想来都是看热闹来了。
此时,坐在门口的茶奴缓缓地站了起来,宽大的黑色斗篷遮住了他所有的特征,兜帽遮住了他的脸,根本看不出来他的样貌。茶奴也没有说话,吱嘎一声,单手推开了茶舍的门,门内的灯光便投了出来。
白墨白舒了口气,向叶双二人做了个请的手势,叶双笑了笑,也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他意会的点点头,拍了拍白掌柜的手,两人向门内先行走了进去。
叶双给了范希源一个叮嘱的目光,也跟了过去,却在门口被茶奴拦了下来。茶奴也不说话,双手将自己的斗篷下摆抬了起来。叶双想了想,便从自己的腰间掏出了两把短刀放在了上面,茶奴像是知道范希源没有携带武器,自收了叶双的武器便对两人放了行。
范希源暗自捏了把汗,这个茶奴适才靠在门口,却似乎将他们仔仔细细观察了个遍,谁带没带武器都能看的清楚,单凭这种眼力劲,身手恐怕也不会弱。
两人走进茶舍,里面的布局到是紧凑的很,没有桌椅,地上铺了一张还算厚实的草席,正前方是一张米色的屏风,没有任何的图案;在屏风的后面有一个螺旋式的楼梯,应该是通向二楼的。房子的两侧都是一些齐顶的木头架子,满满当当。每一个隔层都随意的堆放着的杂物,瓶瓶罐罐、木匣子、刀枪绳子种种,还有些叫不出名的物件,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这里是茶舍,还以为这里是个杂货铺。
白墨白已经坐在草席的左侧,白掌柜低眉垂首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的看着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