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离开以后,尚忠诚便独自待在了房间内,期间也有侍女进来给他添水,更换食碟。他待在里面无所事事竟不知不觉睡着了。直到外面突然枪声大作,他这才从梦中惊醒。他推开门想要往外冲时吓了一跳。外面的黑衣侍卫已经全部严阵以待,整整齐齐列了四排,冲着墙面纹丝不动。尚忠想要穿过他们时,却被一个侍女给拦了下来,告诉他敌人还不知道这里,他出去了容易打草惊蛇。尚忠诚虽然紧张,却也认同了侍女的话。
但是事情发展的太快,外面的枪声短暂消失以后,楼上便传来了巨响,紧接着就是激烈的枪声。然后墙面突然翻转了,变成了四道门,竟然是个机关的存在,门外就是藏心阁的一楼正堂。黑衣侍卫们毫不慌乱的冲了出去,尚忠诚也跟着他们一路冲上了二楼,刚刚接应到从楼下跑下来的孙登科,一个庞然大物突然从天而降阻了去路。体型巨大的变异人可怕了,凭借一己之力竟生生将四五十人挡了下来,尚忠诚根本没有机会越过变异人,只能边战边退,寻找机会。
三青牙关紧咬,他当然知道楼下的庞然大物,此刻他仍不免心有余悸。如果不是对方两只眼睛暴露在外面,他实在没有把握冲上去搏一搏的资本。
“你们在围攻变异人的时候,孙登科呢?”
尚忠诚轻蔑的冷笑一声,惊慌失措的孙公子就是只惊弓之鸟,穿着花里胡哨的长袍睡衣就像个滑稽的小丑一样大呼小叫的躲藏在侍卫身后,与地牢里的形象完全判若两人。若不是有几十人的侍卫拼死掩护,他早已经变成了一滩肉泥。
三青并不否认这一点,这与自己看到的也是吻合的。因为自己下到一楼,孙登科便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向自己跑了过来。三青突然心下一紧,孙登科的行为虽然有情可原,却是犯了大忌。变异人以孙登科为目标,那么孙登科向自己大声呼救并奔跑过来,这只会刺激追杀者,而且孙登科似乎有意无意的夹在了自己与变异人的中间,挡住了他的视线和行动路线,迫使他不得已用几乎自杀式的方式与变异人正面硬刚。
虽然三青凭借一己之力击倒了体型巨大的变异人,看起来也都合符常理,但是结合九鸣的信息和分析来看这里面确实又疑点重重,孙登科这样做的动机和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三青脑子里一团乱麻。
实验室里再次陷入凝重的气氛,尚忠诚感到一些烦闷,看见旁边有一杯几乎没动的咖啡,于是走过去端起咖啡递给三青。
“科长,您别急,不管怎么说您总算是脱险了。“
三青没搭话,似乎想起了什么,抬头说道:“变异人在攻击藏心阁的时候,你有看见管家阿德吗?“
“没注意……“尚忠诚一拍脑袋:”还真是……变异人袭击藏心阁的时候,我还真没看见他!“
这显然不符合逻辑。阿德既然是沉雁的管家,所有的安防调度都应该是由他来操控,即便是安防全部是失守,那么他第一时间也应该出现在藏心阁。如果尚忠诚没有说错,那么这个管家阿德会去了那里?
难道他是变异人袭击藏心阁的策划者?
三青突然目光凌厉的光望着尚忠诚,吓得尚忠诚手上一抖,咖啡洒在了衣袖上。
“你确定没有在现场看见管家阿德?”
“确,确定!”尚忠诚在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
“好!”三青的眼睛里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那你喝了它吧。”
尚忠诚错愕的看了看手中的咖啡,吃不准三青为什么突然要让自己喝掉手中的咖啡。
“怎么,你不敢喝我的咖啡?”
“不,不是!”
“那你还在犹豫什么?”
尚忠诚内心是奔溃的,想到此前喝三青的咖啡就有一种奔赴刑场的感觉,咬着牙一仰头闷了下去。喝完之后,结果却和自己预料的不一样,这杯咖啡非但很好喝,而且唇齿留香,与三青之前给的咖啡截然不同。他忍不住吧唧了一下嘴巴满足的说:“好喝!”
三青突然从床上跳了起来,一把抓住了尚忠诚的右手,厉声说道:“这是什么?”
尚忠诚还没从咖啡的味道中回过神来,衣袖就被撸了上去,袖扣都蹦飞了出去。露出了右手腕上的一个刺青,上面纹着一只在烈火中嘶吼的神兽,龙头、马身、龙鳞正是麒麟。
“你什么时候身上有了纹身,我怎么不知道?”三青的语气冰冷,隐隐含着杀气。
“没,招募到警察署之前就已经有了……”尚忠诚被问的有些发懵。
“你纹它做什么?”
尚忠诚低下了头,但是再抬起头来时,眼睛通红。
三青死盯着尚忠诚的双眼,倘若对方敢有半句谎言,他会毫不犹豫的痛下杀手。
“科长,这是我接到被警察署招募的通知后,和几个朋友一起纹的刺青……”尚忠诚的话忽然有些哽咽,“我们这类人上辈子是什么样,到了冥世还是什么样。在平民区暗无天日,熬过一天就是另外一天,就像一块发臭的腐肉丢弃在阴暗的角落里,没人会多看一眼。”
三青心抽了一下,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因为从他到冥世便已在贵族区。
“很幸运,我们能从平民区里被招募出来的人……虽然不可能像贵族一样有死的优先权,就只想好好的表现,期待在变成无意识的贱民之前能被魔王看见,只求一死。”尚忠诚顿了顿,看着腕上的刺青接着说:“麒麟是瑞兽,能给人带来希望和光明,烈火代表重生。虽然重生是想都不能想的奢望,纹这个刺青,也就只能当成求死的一种期待吧……”
尚忠诚的话让三青默默地松开了手,他太紧张了。尚忠诚抬手喝咖啡的时候,他看见了手腕上露出的些许刺青,这让他突然想到了逆生会的人皮刺青。
三青暗自感到沉重的悲哀。他并非不知道有尚忠诚这种想法的人不在少数,也是沉默的大多数。在这个冥世努力脱离平民区,拼命的表现只是为了求死,竟是一种奢望。他忽然想到了那个范希源,虽然他也猜透不自己到底是什么想法,从心里涌现出一种真诚,真诚的希望范希源是真正的夜叉王,能够改变冥世。与此伴随的又是另外一种疑虑,魔王治下的冥世势力如此之强大,又岂是他一人之力可以改变的。
“尚忠诚,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这些话我现在就可以镇了你的魂?”
是的,这些话在冥世是绝对的禁忌。
尚忠诚沉默了许久才缓缓说道:“科长,说句肺腑之言,自从范先生抓捕事件以后,我就觉得您好像变了。”
“我变了?”三青的眼皮跳了跳。
尚忠诚点了点头说:“我也说不好究竟是那里变了,可我就觉得您变得……变得……”
“不要吞吞吐吐,有话直接说。”
尚忠诚好像有点站不稳了,犹豫的说道:“您身上少了很多戾气,没有那么锋利了,否则我也不敢和您说这么多话。很多次……如果不是长的一模一样,我都以为您是另外一个人。”
三青心里一惊,他对自身的变化并非没有察觉,只是在平常的工作中他自认为掩饰的很好,更是小心谨慎。现如今身边的人都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变化,那就说明这个现象变得有些严重了。
“这些话你还对别人说起过吗?”三青淡淡的说道。
“没……”
尚忠诚眼睛一翻,话还没有说完就直挺挺摔了下去,重重的跌在地上。
三青眼睁睁看着尚忠诚跌在地上,连动一动的心思都没有,他相信尚忠诚说的话都是真的。
摔的稀碎的咖啡杯碎片溅到到处都是,三青挠了挠头,脸上浮现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加在这杯咖啡里的料简直不要太猛,这种手段他闻所未闻。看来隐藏在九鸣身上的秘密还有很多,这一点让他始料未及。按照原本的计划,他找九鸣只是想获取变异人的情报,迫不得已用一起牵涉到魔王的旧案逼她就范,没想到事情会变得越来越复杂。他猜不透九鸣的心思,这个女人就像是极不稳定的催化剂,与她的合作也势必有着巨大的风险。九鸣是情报科科长的身份让他不得不忌惮,毕竟它是魔王最为倚重的部门。
三青用力摇了摇头,尝试着活动了一下筋骨,除了有些许乏力之外,身体已经没有什么大碍。
他看了看尚忠诚,蹲下身体刚解开尚忠诚领口的扣子就停了下来,叹了口气:“看在你背我回来的份上,我就给你点面子吧。”
说罢,三青在房间里找了一双拖鞋,穿着病号服开门离去。
尚忠诚直挺挺的躺在地上,半张着嘴发出轻微的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