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稀,来勇站在楼前,举目向空中看去,高声喊到:“它们都飞走了!”他朝大厅内用力挥了挥手,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一辆救护车停在大厅门口,马明空扶着那飞洛走出大厅,道:“先送你去医院。”那飞洛走了几步,回过头,失魂落魄的看着空无一人的大厅,说道:“我想最后看一眼我自己的大楼。”
马明空略一犹豫,便和来勇扶着他,走到大楼前的一块空地上,那飞洛双手插在衣兜里,仰头看着面前的深谋企业总部大厦,忽然笑道:“你们知道吗?其实大楼的贷款到现在都没还清,”他顿了一顿,面如死灰,又沉声道:“为了木星,为了谛听,我赌上一生,以后你们有机会见到你们的英雄,替我问问他,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空地上一片银白,分不清是月光还是灯光,三面旗帜在三根旗杆上微微荡漾,那飞洛后退几步,瘦长的身形显得格外落寞,几根白发竟也闪出光亮,四下里一片寂静,只有秋虫忽远忽近的呜咽,马明空正要带他离去,忽听空中隐隐传来嗡嗡声,急忙拉住那飞洛,一边叫道:“快跑!”
冷不防一个踉跄,却是那飞洛发力推开二人,拼尽余力向远处的公交站台跑去,边跑边张开双臂,向空中大声呼喝:“来呀,来吧,到爸爸这里来,爸爸在这里!”
数只弩箭射在那飞洛身上,他晃了一晃,仍挣扎着向前跑去,又是几只箭射中,他双膝一软,终于扑倒在地。
“砰砰”几声枪响,马明空拔枪击落两架无人机,来勇也跟着举枪跑来,剩下的一架无人机一个盘旋,远远的飞走了。
“是飞鹰。”来勇说道。
马明空心中大是懊恼,刚才在楼里那么久,竟也没去再问这飞鹰无人机又是怎么一回事,跑过去扶起那飞洛,那飞洛忽地举起双手,拼命扯动脸上的绷带,马明空心有不忍,握住他双手,道:“你不要动。”说罢,抱着他向救护车奔去,及至跟前,早有医生将担架侯在车外,接过那飞洛放在担架上,正待将担架推进车内,那飞洛却一把抓住马明空,叫喊着:“记住,谛听还有副本存世,不要因为它的辅助功能仇恨它,它是你们警察的希望,你们要听它指挥!”言毕,头一歪,倒在担架上,再也不能动弹。
楚蕙在颜乐春的宿舍里已呆了些时日,颜乐春多半不在,她对这种一个人的生活颇为习惯,只是身边少了小黑,一些事免不得要亲力亲为,幸而除了吃饭睡觉,她要收拾的并不多,此刻,她刚铺好床被,歪在小沙发上看着无聊的电视,门开了,颜乐春领着马明空和兰灵走了进来,她不觉心中一沉,关掉电视,静静的坐在那里。
“不用关,”兰灵开口道:“看电视也是排解寂寞的方式。”
“我一个人惯了,不管在哪里,”楚蕙冷冷的说道:“寂寞就是我的朋友。”
“不是有小黑一直陪着你吗?”
楚蕙没有说话,眼里只露出恼怒之色,兰灵却似乎视而不见,说道:“小黑在实验室里,免不了要受刀伐之苦,”她找了个椅子坐下,又道:“柯先生的罹难,绝非结案所言,小黑被解剖,就是要查明真相,倘若你直接说出来,它自然就没有再被查证的必要。”
“蕙姐,你恐怕还不知道,那飞洛已经承认他有参与制造柯先生罹难假象,柯先生坠楼一案,警方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要重新立案审查,既已重启,总归有水落石出之时,”颜乐春诚恳的说道,她抓住楚蕙的手,用力摇了摇,又道:“你更加想不到的是,那飞洛也已经承认,山小康是冤枉的,过不了几日,他就会被无罪释放了。”
楚蕙眼里闪过一丝火一般的光亮,旋即又熄灭,她低下头,过了好一会,才低声道:“如果你们能把小黑还给我,我愿意配合警方,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小黑,如果要我去坐牢,我也要它陪着我。”
“这样很好,但我不能保证什么。”马明空面无表情的说道。
楚蕙抬起头,眼里露出错愕的神色,半响才小声道:“监控视频是假的,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柯先生...”她的声音几乎细不可闻:“柯先生是小黑推下去的。”说完,再也忍耐不住,放声大哭起来,越哭越响,几近嚎啕。
她哭了好一会儿,哭声渐弱,颜乐春问道:“玻璃自爆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楚蕙抽泣道:“我推开柯先生,他又要扑过来,小黑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迎面就把他推了出去,也许是扔出去的,柯先生就撞到落地窗上,玻璃碎开了,他飞了出去,一只手抓住了一块玻璃,然后他就大声呼救,呼喊着我的名字,我想走过去,可小黑一把拉住我,我就这么看着他掉下去,一切都太快了,我来不及救他,他留给我的最后一面,就剩他绝望的眼神,可我根本不想他死!都是我害的,是我天天在小黑面前说他坏话!”她又大声哭喊起来。
颜乐春心里难受极了,可还是忍住没有上前安慰她,兰灵想了想,却道:“楚女士,你是否还能回忆清楚,玻璃是在柯先生撞到之前还是之后碎开的?”
“我记不清了,不过,”楚蕙咬了咬牙,慢慢的止住了哭泣,似是下了什么决心,说道:“小黑让我买过一台超声波发生器,那件事发生后,我自己也疑惑过,我查了资料,好像是可以.....”她双手掩面,又小声的呜咽起来。
颜乐春暗暗叹息了一声,如果最后查证属实,不知道楚蕙算不算帮凶,隔了一会,兰灵又问道:“你平时和小黑经常聊天吧,我是说谈心事的聊天,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小黑刚来不久,我就感觉出它和其它机器人不一样,它做完家务来向我汇报,然后不动声色的站在那里,我不让它离开,它就这么一直站着,开始我还不以为然,后来就发现它是有意的,我在书房它就来书房,我在卧室它就来卧室,它一直在偷偷的看着我,它没有眼睛,可我能感觉到的,我开始害怕起来,想让柯先生把它退掉,柯先生却笑话我,还说我就是一个人太寂寞了,没事就和它聊聊天吧,我知道有情感机器人,就央柯先生再买一个,可他就不高兴了,我知道为什么,他以为小黑只是一个家政机器人,根本不会聊天,可他错了,大错特错。”
“一开始,都是我说,小黑就在一旁静静的听,我向它说了很多,什么都和它说,说出来,心里就好受多了,直到有一天,我挨了柯先生的打,它突然开口说,你不要自怜自艾的哭泣了,你讨厌的不是他,而是你自己,你恨自己当初为什么接受他,为什么和他结婚,你想用挨打来惩罚自己,可是心灵上的创伤,是肉体上的惩罚所弥补不了的,这是小黑在家务之外和我说的第一句话,我吓了一跳,可仔细一想,它说的,全然是对的。”
楚蕙说着,突然笑了起来,道:“其实柯先生也没错,小黑它真的不会聊天,它只是不停的在和我讲道理,就像一个婆婆妈妈的人生哲学家,有一天,它突然就和我说,你们两个人,必然要有一个人消亡,才能彻底结束这段不正常的关系,我当时以为它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它自己最终付诸了实施。”
“在别墅我们遭遇无人机袭击的那晚,你在房间里和谁说话?”颜乐春打断了沉浸在往日回忆中的楚蕙,问道。
楚蕙的眼中露出惊恐的神色,说道:“我不知道它是谁,在江帆大厦的时候,不止一次,我看到小黑对着电视屏幕在喃喃自语,等我想走近点,它就住口不言了,后来我忍不住问它,它一开始不承认,可它毕竟只是个机器人,不知道我可以偷偷的录音,等它下次被我抓个现形,我放出录音,它只好承认,电视里有个能帮助我的朋友,它们在商量怎么帮我。”
“录音还在吗?”颜乐春急急问道。
“早扔了,我听过,完全听不懂,小黑的语速很快,我尝试过慢速播放,不知道是哪国的语言,”楚蕙皱眉道:“感觉就像鸟叫。”
“它们是在对话吗?”兰灵斟酌道:“电视有没有说话?或者,屏幕上有没有文字显示?”
“我猜它们是在对话,因为录音里,小黑的说话是不连续的,它说一会停一会,电视没有说话,不过,”楚蕙又低下头道:“在别墅那晚,我正在看电视,电视里突然放出一段文字,要我烧了小黑。”
兰灵暗想,定是谛听入侵了楚蕙家的电视,只是它和小黑到底如何第一次建立起联系,又是如何交流,随着谛听的消失和小黑的自毁,也许永远也解不开这个谜了。
“它说你们两人必然有一人要消亡,它说这话的日期你还记得吗?”兰灵问道,楚蕙面现迷茫之色,说道:“去年年底,具体哪一天我不记得了,可它说的话,我清楚的记着。”
“小黑在自毁后,为何又突然醒过来了?”颜乐春问道,一想起这事,她还心有余悸。
“你看我像知道答案的样子吗?”楚蕙苦笑道:“我和你一样,那晚差点就没命了,”她叹了口气,幽幽的道:“也许那晚死在小黑手下,倒是我们夫妻双双把家还了。”
兰灵冲颜乐春摆了摆手,她知道楚蕙应该没有说谎,楚蕙并不知道谛听的存在,也许,那晚楚蕙没有答应烧毁小黑,于是谛听想入侵控制小黑,兰灵一直有个奇怪的感觉,小黑并没有彻底的自毁,而是残留了一部分内核,最终正是它残留的内核发挥了作用,在和谛听入侵的斗争中唤醒了自己。
“就这些?”贺思孟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他坐在飞花园的茶社里,听了兰灵转述的对楚蕙询问的过程,将信将疑,又转向马明空,问道:“你相信吗?”
“楚蕙愿意开口,似乎没有理由再去刻意隐瞒什么,她只想要小黑别被解剖,可能有些事,她确实不清楚背后的真相吧。”马明空说道,心中却对兰灵方才的转述,颇有微词,只是贺思孟邀他来飞花园时,他并不知道兰灵要来,是以无法提前示意,他一直希望兰灵能重归新型案件侦破科,心里也仍把她当成一名组员,现在看来,她在市局当科学顾问,显然是散漫惯了,也许在外围当一名“散仙”才是她的本意。
“第一,玻璃到底是怎么裂开的?要有个正式结论吧;第二,小黑和谛听是如何联系上的?谁找的谁?第三,小黑是谁创造的?它一个家政机器人,如何具备这样的能力,还有,它为什么要来警察局报案?这么多疑点,你们能结案吗?”贺思孟一口气问道。
“你是紧张悬赏奖金吧,”马明空略带揶揄的笑道:“真相大白不好吧,这些疑点,便是留给你的机会,你今天请我们吃饭,知道了这么多线索,还是很值的嘛。”
“别提了,条款写的很清楚,得由我查到真凶,并把证据交给警方才算,”贺思孟一脸羞愧,索性道:“我虽然一早怀疑那飞洛,但没有证据,而且执行者是机器人,也是完全意料不到的,楚蕙在其中肯定扮演过某种角色,我倒是猜到了几分,”他挥了挥手,又道:“不说了,喝茶喝茶,”他呡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又道:“对了,你们准备起诉楚蕙吗?如果小黑不能被定罪,总得有人为柯先生的死负责吧。”
“还没决定,要等局里指导意见。”马明空说道,这是实话,坠楼案重启调查,柯家人抵触情绪强烈,柯锐木的两个兄弟已经委托了一个律师团和警方交涉,希望维持原来的结案,局里也有不少顾虑,毕竟,这会牵扯出谛听和小黑,不管是哪一个,都足以引起公众的震撼甚至恐慌,而胡伯雷他们正愁没弹药呢,而且,正如贺思孟说的,起诉谁呢?
兰灵知他所言非虚,想了想,又轻轻摇了摇头,道:“小黑到底能不能算是凶手,恐怕只能等司法解释了,是把小黑看成‘它’,还是看成一个‘他’。”
“生产厂家呢?司南车公司要不要负责?”贺思孟道。
“很难,生产厂家可以比照AI商用安全法,坚持已经出厂的产品符合法律,AI后天获得的能力,不应由厂家负责,”兰灵说道:“小黑有完整的出厂证明,它的表现可能确实来自后天的经历。当然,如果硬要找,制造公司也应负一定责任,他们生产的虽然都是单一领域的机器人产品,但也应在最底层禁止同时加载两种内核。”
“咳,可惜那飞洛死了,他口中的飞鹰不知道到底什么来历?和木星系统又是什么关系?”贺思孟双手一摊,一脸惋惜的说道。
马明空微微一笑,心知他在变着法子套情报,不过自己对此也未摸透,当下便故意略一沉吟,说道:“应该和木星系统没有关系,估计是他自己另起炉灶搞了一个打手,毕竟,木星上线后,主机系统他是完全无法再染指的。”
“可他说飞鹰是木星扔的小石子,不知道又是何意?”贺思孟又继续好奇的问道,又向兰灵转述了当日那飞洛口中所言。
“你们知道小行星带吧,”兰灵笑道:“就是火星和木星轨道之间的小行星密集区域,在木星巨大的引力下,有些小行星会被弹出去,抛掷到地球上。”
“如果是这样,难道竟是木星系统想要攻击楚蕙?这不可能。”贺思孟邹眉道:“那晚到底是谁想要攻击楚蕙呢?不像是那飞洛,难道是飞鹰自己?”
“也许是谛听,它既然要除掉那飞洛,说明它已有自我保护意识,而谛听是可以指挥飞鹰无人机的。”兰灵说道。
“这么说,前些日追着我监视的,也是谛听了?”贺思孟说道,思索片刻,又点点头道:“我原来好奇天眼的摄像头似乎总能接力追踪我,现在想来,这空中接力的,许就是被谛听指挥的无人机,不过,”他眯起眼睛,瞄了一眼马明空,又道:“说起来也是玄妙,谛听说起来无孔不入,怎么没有感染木星主机系统呢?”
“它只是一个忠实执行使命的AI,在受到威胁时做出反击,并不是无恶不作的坏人,它不会做无意义的破坏,它既然已经可以直接控制无人机,再去入侵主机系统对它来说没有任何价值。”兰灵说道。
“听说木卫无人机已经全部重启上线了,据说是不想让民众恐慌,不过这么几天就重新上线,是否过于匆忙?”贺思孟说道。
“据说是应急小组评估了此次事故,根因是监控摄像机和木卫无人机通过P2P联网自发组成集群,原来法律要求除非特别允许,家用机器人之间不允许P2P联网、信息共享,现在临时扩大了适用范围,禁止范围包括天眼系统和木星系统。”兰灵无视马明空头投来的示意目光,低声叹道:“人类一旦启用某种技术,就不会再退回去,直到更好的技术出现,不管如何,总体上,它们现在还是比人类警察更可靠更及时。”
马明空见自己以目示意未能阻住兰灵的解释,也只好附和着感慨道:“我一直很好奇,有没有那种单纯邪恶的技术?还是说,所有的技术都像木星引力一样,既能提供引力盾牌,清理太空垃圾,充当地球的保护*伞,却也能给地球造成伤害。”
三人又说了会话,吃了些茶点,便有一个服务机器人上来添茶,马明空四下张望,茶社里竟然一个人类服务员都没有了,奇道:“你是新来的?原来那些服务员呢?”
“是的,先生,我是新来的,我不知道原来那些服务员是谁。”机器人答道。
“你难道就没有一次添满点的技能吗?”贺思孟突然在一旁绷起了脸,他的茶杯里,茶水里杯沿还有约半公分的距离,机器人手中的茶壶悬在半空,问道:“先生,您的指令是?”
“我是说,你非要这么一点一点的加是不是你不得不做的事情?”贺思孟冷冷的说道,那机器人仍不紧不慢的重复道:“先生,您的指令是?”
“我再给你一个机会,”贺思孟不理会马明空和兰灵投来的诧异目光,冲他俩摆了摆手,道:“神农尝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茶而解之,这个传说想必你是知道的,而美国独立战争起源于波士顿倾茶事件,这个想必你也被灌输了。因此,可以推导出,”他的脸上浮现出戏谑的笑容:“没有华夏祖先神农氏,就没有美国的存在,你觉得的呢?”
傍晚时分,茶社里气氛热烈,隔间里是传统曲艺的表演,隐隐能听到传出的掌声和笑声,而在靠墙这边,窗帘叉开,茶客们一边饮茶聊天,一边欣赏着飞花园的景色,唯独有一桌,三个人和一个服务机器人默默的坐立在那里,一言不发。良久,贺思孟扬扬手,道:“去吧,忙你的去吧,什么都别说,一句话都别说,走吧。”那机器人微微一鞠躬,转身离去。
贺思孟笑道:“没什么,一个玩笑。”他眯起双眼,看了着兰灵,又道:“和机器人对话是需要技巧的,很难相信楚蕙能和小黑进行深层次情感交流的对话。”
“这种比较没有意义,小黑是独一无二的,”兰灵冷冷的道:“它拥有两个内核表现出来的意识并不是一加一那么简单,我甚至推想,它被谛听入侵和劫持后,是它的情感内核驱使它去报警,不是为了家暴,而是对柯先生遇害的警示。”
没有结论的事,马明空觉得说出来讨论下也无妨,当下便道:“我觉得它没这么善良,它的内核没有被入侵的迹象,它的行为受云端监控,为什么云端没有发现异常?我倒觉得情感内核让它学会了撒谎,它去报警仅仅是想拙劣的制造不在场的假象。”
“是啊,在扔出男主人决定他死亡的一瞬间,它的情感内核经历了怎样的运算?它如何通过情感链条推定受害者有罪?又如何认定它判决有罪的人该死?还是它根本就没有罪与恶的道德概念?纯粹就是在指令下杀人?”兰灵似是自言自语,又叹道:“也许你是对的,它至少真的学会了撒谎和伪装。”
“也许它有了情感后,真的想柯锐木去死,”贺思孟也叹道:“说不定,它真的爱上了楚蕙,”他忽然笑起来:“我若有机会当面审讯这个家政机器人,说不定就能套出它的话来,你们也看到了,和机器人说话,是需要技巧的,我就很擅长诱导机器人泄密。”
“如果家政机器人的所见所闻能接入警方的监控系统,也许家暴一开始就会被发现,也就没有以后的悲剧发生了,只是那又会涉及到个人和家庭的隐私。”兰灵若有所思道。
日头渐落,马明空告便去了洗手间,贺思孟坐在那里,双手轻轻转动茶杯,忽向兰灵说道:“谢谢你前几日不顾危险收留了我,”仰脖一饮而尽,擎杯道:“真不记得我了吗?”兰灵眼中一亮,似一道精光在他面上闪过,贺思孟的手一抖,放下茶杯追着马明空而去。
他站在洗手台前,放开水龙头,任由流水哗哗流出,不大一会,马明空走了过来,见贺思孟在那里反复洗手,不禁楞了一下,便也上前洗手。
“你喜欢兰教授。”贺思孟低声说道。
“怎么可能?”马明空哑然失笑,道:“她躲我都来不及了。”
“我没说她喜欢你,是你喜欢她,那晚在楚蕙别墅那里,我看你救她时的眼神就知道了。”
“不可能,当时如果是你,我也会扑过去救你,”马明空笑道:“小老弟,当时情况那么急迫,你眼神的关注点与众不同啊。”
“不要否认,我以前有过和你同样的经历,”贺思孟双手绞在一起搓着,缓缓的说道:“你知道我以前是干什么的,我也做过警察,我也救过一个和兰灵长的一模一样的姑娘,”他抬起头,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仿佛在看一件奇怪的物体,说道:“我查了兰灵三年前的行踪,滨江大学离奇庐市并不远,理论上她可以又是兰灵又是苗莺。”
“你和我说这些,是不是找错倾诉对象了。”马明空收起笑容,拿过纸巾擦拭双手。
“马科长,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镜中,贺思孟的目光移到马明空的脸上,他的声音也变得飘忽起来:“我一直在找她,是因为,我怀疑,”他一字一字的咬着说道:“她是一个机器人。”
“嗤”的一声轻响,马明空手中的纸巾被撕开,贺思孟挪了一步,嘴巴几乎凑到他的脖子,轻声道:“我还有个秘密送给你,你以后记得观察下,她,从来不会讲笑话。”
马明空心情沉重的走向茶桌,贺思孟没有跟在后面,但他说的话仍在马明空脑海中飘荡:“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机器人不需要幽默,不需要学会讲笑话,机器人讲笑话,只会令人反感甚至反胃,幽默和讽刺一线之隔,它们永远把握不好。”
茶座上空无一人,兰灵走了,只留下空荡荡的桌面和一丝丝若有若无的淡香,马明空的心里却也空荡荡的,他坐上车向着分局方向返回,却不禁回想起,当日在淘金滩的别墅前,兰灵站在他手掌上飞身一跃的情景,“很轻很正常”,他在心里默念着,“刚才她也在吃喝”,他喃喃自语着,飞花园离他视线越来越远,“对了,她在这里说过我邯郸学步,这算是讲笑话吧”,他又想起一个事例。
手机响了,是艾新好打来的,马明空从深眸企业总部回来后,就一直没见到他,只听颜乐春说了当晚之事,他虽是大感诧异,可这两日忙的焦头烂额,一时也不顾上,本想等稍稍得空再去找艾新好。
“老马,”艾新好的声音低沉:“我想好了,我打算辞职。”
马明空沉默半响,道:“等我回去再说。”他挂了电话,暗想柯锐木坠楼案和韦嘉义谋杀案虽然还剩一些细节有待揭晓,但大的谜题已然水落石出,连带着多年前的山小康案件,已一并沉冤昭雪,不管艾新好用了何种手段,谛听也已被清除出去了,其它的,慢慢再说吧。
双木分局的一号会议室里,颜乐春和来勇愁眉苦脸的坐在那里大眼瞪小眼,两人目送艾新好离去,长吁短叹。
“我是来向大家告别的。”艾新好镇静的说道,他的双目愈发的红肿,看上去好几天没有睡好觉一般。
“你要回市局吗?”颜乐春问道,她的眼泪快流下来了。
“不是,”艾新好微笑道:“我想休息一段时间,”他指着自己的眼睛,微笑道:“我要好好的睡上一天,希望中间不要醒来。”他和两人握了握手,又向颜乐春笑道:“可千万别哭,哭花了脸就不好看了,你们有事还是可以找我的,我还在地球上。”
颜乐春拭了拭眼角含着的泪水,过了片刻,变魔术似的取出一面小镜子,对着镜子左照照右瞅瞅,来勇笑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我们照镜子,大脑会自动美颜镜子里的自己。”
“那又怎样?”颜乐春美美的看着镜中的自己。
“你眼中的自己,比别人眼中的你好看多了,”来勇笑道:“我们会欺骗自己,大脑会欺骗我们,所以还是机器更可靠。”他拿手机对着颜乐春拍了一张照片,递到她面前,道:“不信你比比看。”
“你该不会不知道,机器也会投其所好吧。”颜乐春白了他一眼,推开了他的手机。
“可机器也让艺术索然无味,我有次戴着AR眼镜去看魔术表演,一切谜底都尽收眼底。”
“他们没把你叉出去么?”
“没有,因为表演魔术的就是机器人,观众是在给它们打分,看谁的表演能骗过观众。”
颜乐春想了想,忽然大笑起来:“哈哈,你们才被骗了呢?你戴着AR眼镜,还不是别人放什么你就看到什么,懂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