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堂之中。
阮老太太正和冬紫来说着话,下首端着茶水的赵长竹就见一个小团子朝着里面一动的,掀开香茗盖子的手指微微顿住,一副看到铁树开花的夸张表情,张口,“哎哟,看了今个我是没睡醒了。”
阮老太太顺着赵长竹目光方向去,就见自己的宝贝孙女来了。
阮安玉今个儿穿着身暖黄色的窄袖袄子,蜀锦淡紫色长裙,脑袋后面一边一个小包子,还带着两朵浅红簪花,周身没有丝毫奢华气息,平添两抹暖意,脖子上挂着块银锁,添了分精致。
见此,阮老太太打趣起来,眼中倒是明显的看得出心情好,和冬紫来笑话,“老三家的,你说着小丫头可是梦游呢?”
拉着二哥进来的人还没发现自个被打趣了,倒也不能怪她,为着不被人发现她这小肉球的内里换人了,即便是前面两三日请安,她都是在散场的边缘徘徊,才慢慢悠悠的过来的。
见旁边的丫头妈妈都是轻笑了起来,她自个也跟着乐呵。
阮安仙也附和开口,话里话外都维护极了,“哪里,安玉如今可乖了,说的不能让长辈们担心,定要来请安呢,还说以后都要同母亲、双行一道来祖母院子吃早膳呢!”
这话说的俏皮,逗得阮老太太一阵欢笑,“来来来,尽管来,我啊,肯定给你养的白白胖胖的!”
赵长竹内心翻白眼,也不看看那丫头都胖成什么德行了,还吃!老太太果真是偏心眼。
走进来的阮安玉就看高坐祖母一身暗紫色的苏绣长袍,手里面翡翠佛串珠不离手,看着自己的眼神宠溺又爱惜。
阮安玉便上前规规矩矩行礼:“安玉给祖母请安。”又侧身对着赵长竹毕恭毕敬:“安玉见过二伯母。”
阮老太太招呼娃娃到面前来,冬紫来拿着手中密合色的帕子轻笑的捂着嘴,“母亲倒是好生瞧瞧,我们六姐儿落个水后,倒是懂事了不少。”
阮老太太摸着乖孙女的包子小脸,见给她请安的阮双行,不免面色一分不悦,拿着一块鲜花饼放到安玉手中,都不去看孙子,“不说发烧了?既如此就好好在院子养病,莫要乱跑。”
话中分明是不满小安玉落水的事情。
阮安玉心中咯噔一声,她哪敢直接给阮老太太来一句:你知道你这孙儿未来是什么人啊,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被阮府上下着想吧!
小娃娃看了一眼祖母,掰了小半鲜花饼送到阮老太太嘴边,弱弱道:“祖母,明明是二哥救了我啊。”
她大病初愈来请安就是孝顺,阮双行来就是碍眼讨嫌,太没有道理了啊。
“还来堵我的嘴了?”阮老太太点小孙女眉心。
阮安玉干干的笑着,自己给自己二哥说话,搞得胳膊腿外拐一样的。
阮老太太无奈的瞪了眼孙女,倒是也不多说,端着刘妈妈递来的燕窝粥暖了暖胃口。
人老了,身子骨也越发的弱了。
冬紫来见儿子平静的站着,解围地说:“母亲,安玉还豆大小的人,待人处事都是按着心思来的,三房统共子嗣三个,仙姐儿又要远嫁了,就剩下双行了,多多亲近也是好的。”
阮太老太太又看三儿媳,内心更是摇头,进门都六年了,还是一点音信都没有。
冬紫来是三房之中最懂规矩的,身子骨也不差,阮远章对其也是敬重爱护,每个月也有十来天歇在哪里,怎么就没一点运气,不说三房落出个嫡次子,也给安玉添加个妹妹日后护着也好。
她看了阮双行一眼,也不拂了冬紫来的意思,同大孙子软下话头,“来了就坐着吧,一道吃了早膳就好生去学堂。”
阮双行颔首算是谢过,走到旁边不起眼的地方落座。
“昨日老二是传唤的通房的丫头吧。”阮老太太对三房的儿子阮远章是有偏心,毕竟是日日在她膝下尽孝心的,房中是有一方姨娘都是冷落的。
她手里的佛珠拨动起来:“若是丫鬟都有了动静,你让下人们的嘴如何管得住。”
冬紫来笑眯眯,不动声色:“若是有了动静便抬了姨娘便好,总归都是三房的子息,媳妇都是放在心上的。”
阮老太太被呛的说不出话。
阮安玉倒是佩服这位继母了,老太太的意思在清楚不过了,通房丫头服侍应该,事后避子汤药必得周全,偏偏做出一副听不懂的模样,这个继母上辈子怕是个菩萨娘娘吧。
罢了,大人说话小孩子少插嘴,她瞧瞧走到阮双行跟前,把手里的鲜花饼献宝的给他,“二哥吃!”
阮双行捏着茶盏目光落到外头。
好吧,被无视了。
这时,外面丫头通禀:“老太太,四姑娘、五|姑娘到了。”
阮安玉转头,就见两个少女走了进来,一高一矮,一个扶柳姿态,娇媚婉转,一个高傲清秀,不蔓不枝。
高的是大房的嫡长女,排行老四姑娘的阮安倩,矮的那人是二房岳姨娘的女儿,五小姐阮安涟。
这两人关系不好,可说是势如水火,妥妥的嫡庶问题,嫡出的看不去庶出的狐媚子做派,庶出的看不起嫡出的清高模样。
阮安涟嘴巧,一一给长辈问安,又给姊妹兄长问好,见着站在阮双行旁边的小妹,微微笑开口,“六妹妹,二哥身子才见好,你可不能在胡闹他了,若是耽误了学业,便是有人要说你不懂事。”
阮安玉觉得这话夹枪带棒的,正欲开口驳斥,阮双行已经先一步开口,“多谢五妹妹记挂。”他看了小妹一眼,目光似有警告。
阮安玉明白的憋嘴站到她旁边,乖乖附和,给找事的人行礼,“谢谢五姐姐挂念我和二哥了。”
阮安涟还有点意外小妹没有张牙舞爪,最后在嫡母赵长竹的点头示意才入座、
刚刚入座的阮安涟接过丫头端来的香茗,纤长的手指覆着杯盖,嘴角若隐若现的弧度,一个十岁大的小姐,能有这番风度,怕是那岳姨娘下了不知多少工夫。
她目光又落在阮安玉头上,一副稀奇,“哟,今日六妹妹倒是也来了呢,还来的这般早,倒是不知道今日这早膳有什么好东西呢!”
阮安玉内心腹诽:就是来的又早又会卖乖。
“感情你来给祖母请安就是为了吃东西的?搞得我三房苛刻你了一样,自己要搞个弱不禁风的模样,吃得比我房里的鹦鹉都少。”阮安宁看同房的庶姐,眼中鄙夷,“成日就要搞点事儿,弄得咱们家你最可怜似的。”
“七妹妹这话,是说我在自己家不能自由说话了?”阮安涟道。
阮安宁是个急性子,不喜欢这娇柔作态的庶姐,“这里说话最自由的可不就是你了,进来就挑拨二哥和安玉的关系,生怕这二人不能在给你大清早唱个堂会了……”
“七妹妹这话说得我倒是不明白了,我不过是诧异六妹妹也来请安罢了。”阮安涟便是委屈起来,就因为自己是庶出,便是要受这个同房嫡出妹妹的气,自己周身的做派,那点上不来台面的。
阮安宁看她还闹起来,哼哼唧唧,捏她话里的刺,“你的意思便是六姐姐不来请安才是对的,你这话传出去了,倒是以为你院子里面嚼舌根呢!”
两人唇枪舌战几句,阮安玉站在阮双行旁边哇了一声,“二哥你看,书里的同室操戈是不是就是这个意思?”
阮双行眼底浮现笑意,“你还知道同室操戈了,也对,你一向做的最好。”
面对讥讽,阮安玉很无力,“……二哥,我真知道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