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地主老财种了大半辈子田的这些农人们这时候就惊呆了。
那些地主老财们或许懂得种田,但绝对没有任何一个会下到田里来!
因为这活儿低贱!
许少爷可是这偌大的百花镇的镇长!
他还是举人老爷解元郎!
他居然下了田!
莫非是我们将这秧田侍候的不好?
黄四郎等人顿时心里就忐忑了。
“少爷,你快上去,小人这就过来!”
“别,等等少爷我。”
田埂上的季星儿也惊呆了——这姐夫……他果然是不一样的,他居然真下了田,倒是有点意思。
季月儿抿了抿嘴儿,她是不太认同许小闲去干这活的,毕竟身份有别,这些人可都是许府的家奴啊!
也就是许府的仆人,许小闲是掌握着他们生死的主人!
这本就是下人们该干的活儿,他这个主人去掺和一脚……有点失了身份!
这怨不得季月儿这么去想,因为这个世界的阶级地位就是这么划分的。
它不是什么士农工商,没有这个说法,农人在大辰的地位最低!
士依然是最高的存在,文人排在第二,商人位居第三,工匠位居第四,而农人是第五的存在。
许小闲有举人的身份,他当然是文人。
他可以见任何官员而不跪,甚至他所拥有的农田都不用向大辰缴纳任何税赋,这便是举人的特权。
何况这些人还是他的家奴了。
但季月儿转念又一想,这许郎好像从来没有这样的觉悟。
他和农人们相处甚欢,他甚至看那些农妇们也没有居高临下的感觉。
他带着那些农妇们在瞿山抓蚕,教她们怎么去搭建蚕床,怎么处理柞叶等等。
他总是那么事无巨细的去说去教,从未曾有过半句怨言。
所以他显得特别的不一样,所以他赢得了整个百花镇所有人的发至内心的尊重!
要将足足七万人变为家奴,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村民们可以反对。
可偏偏他带着杜师爷在百花镇宣布了这一决定之后,所有的村民没有一家一户提出反对的意见!
他们在略微思索之后便答应了,七万人过户到他的名下仅仅只用了两天时间,这是因为衙门的人手不够。
或许,这便是他平日里多次说起的平等吧。
也或许正是因为他心怀这份平等,这些村民们才如此认同他相信他吧。
季月儿的眼里闪烁着褶褶光芒,忽然释然,对自己刚才的那想法有些羞愧,觉得自己也应该像许郎一样。
往后成了亲,可不能摆出了少奶奶的谱来。
那样许郎定会不喜,他若是不喜了,凉浥县可是有许多喜欢他的女子,比如姬如花。
许小闲可不知道季月儿想了这么多,此刻他走到了黄四郎等人的面前,笑道:“别这样看着我,这叫沾地气,对身体好。”
“不是、少爷,您身子骨金贵,这低贱的活儿是小人们干的……是不是小人们没有做好?”
黄四郎依旧忐忑,万一做的不合少爷的心意,少爷将自己一家子逐出了百花镇,去哪里能谋到这么好的生计?
“你想多了,你们做的不错……”
许小闲望了望偌大的一片秧田,然后弯下了腰,看着近前这一厢田里的秧苗,“少爷我其实最会干的就是这活儿……”
“四郎,来,”
黄四郎等人站在这厢沟里齐刷刷的都弯下了腰,视线却看向了许小闲那地方。
“润湿育秧和你们以前采用的水培育秧有些区别,这前面的区别你们也都知道了,现在秧苗长到了一芯两叶……”
许小闲伸手拨弄了一下秧苗,又道:“这时候就要尤其注意水分管理,你们记住要做到‘三看’来浇水。”
“一看这床面是否发白和秧苗的根系生长情况,二看早晚这秧苗的叶尖是否吐水,注意水珠的大小,三看午间时候这叶芯会不会因为温度过高而卷曲。”
“若是苗床发白,根系发育良好,早晚这叶尖不吐水或者水珠很小,而午间有叶芯卷曲的现象,则在辰时浇水。”
“这叫以水调气、以气促根。”
“但要记住一点,首日灌水要深水护苗,次日排水至半寸,然后待床面水层自然落干再灌浅水,要做到前水不接后水……”
这玩意儿真的是许小闲的专业,单单秧苗的培育方式他就知道几种,但他选择的是这润湿育秧之法,因为这个法子比水培育秧先进,又比两段育秧或者软盘育秧便利。
他很是详细的给黄四郎他们上了一课,这一课当然让黄四郎等农人惊呆了,他们忽然发现自己种了大半辈子的田在少爷的面前居然就像白痴一样!
许小闲拔出了一颗秧苗,仔细的给他们讲解了根系的发育,告诉了他们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该追农家肥,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该用草木灰。
甚至许小闲还说起了等黄豆收割之后,那些农田该如何去翻耕,该怎样去上底肥,该怎样利用排灌系统来控制稻田各个阶段需要的水分。
总之,这是一场教科书般的教学。
他在黄四郎等农人面前竖立起来了一个伟大的形象,也让黄四郎等人学到了新的水稻栽培技术。
这一讲就是个把时辰,许小闲直起了腰来,才发现腰有些酸。
“大致就是这样,按照少爷我的法子来,保证秧苗移栽的时候根系良好,存活极高。”
“到了秋收你们再看看亩产,少爷我觉得达到二百五十至三百斤的亩产,是极有可能的!”
黄四郎等人又吃了一惊,因为凉浥县的稻田,哪怕是最好的稻田,就算是在风调雨顺的年景,最高也不过二百二十斤。
要提高三十至八十斤的亩产……这谈何容易?
但不知道为何,他们却觉得今岁还真有可能,因为有了少爷的教学和指点,有了那么细致的耕种和管理的法子,说不定真能破了这水稻亩产的记录。
农人最欢喜的是什么?
就是丰收!
那份劳作了一年之后丰收的喜悦是沉甸甸的,是天下的那些士子文人商人们难以理解的。
但许小闲理解,并且他也极为期待。
上了岸,他拧着鞋袜在田边一屁股坐了下去,洗了洗脚。
“累了吧?”
“还好。”
“你说啥说了这么久?”
季月儿蹲在许小闲的身边,摸出了一张手帕递给了许小闲,“擦擦脚,别受了湿。”
“我没那么娇贵……”
他抬眼望了望天上的太阳,“历朝历代,最难最苦的就是农民。”
“锄禾日当午,
汗滴禾下土。
谁知盘中餐,
粒粒皆辛苦!”
“我教他们如何种田,如何种好田,秋收时候能够多收那么三五斗……他们锅里的饭,水就可以少掺一些,就能够吃得饱一些。”
“若是他们在未来的日子里,缸里有米,兜里有钱,锅里有饭,家里还有老婆孩子……这大致就是最美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