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婧来甘州来的莫名其妙,然后就莫名其妙地住了下来。
沈晓妆平日里无所事事的时候是听丫鬟念话本子,黎婧现在难得闲下来干的却是烹茶赏雪。
不是黎婧做作,是她真的很喜欢干这个。
黎婧的风雅是刻在骨子里的,就算是在沈家那几年,她也没有过像乡野村妇那样的举动。
说到底,就是沈晓妆只是个俗人。
俗人也挺好的,俗人过的快乐。
黎婧递了盏茶给沈晓妆,沈晓妆一手拿着话本子,一手捏着点心,没有多余的手去接,只能朝着桌面努了努嘴,示意黎婧把茶盏放到桌子上去。
黎婧没放,反倒是往沈晓妆嘴边递了递,沈晓妆顺着黎婧的动作喝了一口,她口中还含着一口点心,正好借着这口茶顺下去。
刚回来的谢寒正好看见这一幕,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走进了听沈晓妆说:“这茶怎么这么苦......”
黎婧张了张嘴,沈晓妆不等她出声,抢声道:“行了行了,我是山猪吃不了细糠,甭说了。”
“我哪这么说了。”黎婧哭笑不得,“哪有你这么说自己的。”
沈晓妆满不在意,“我说了不就有了。”
沈晓妆背对着谢寒,并不知道谢寒来了,坐在她对面的黎婧瞧见了也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又给沈晓妆喂了一口茶,“多喝几口,品一品就好了。”
谢寒忍无可忍,快步走上前,从后面拉着沈晓妆坐着的椅子往后拖,“黎二姑娘要是没什么事还是回京城去吧,甘州兵荒马乱的,你一个姑娘家总在这待着不好。”
黎婧眨巴眨巴眼睛,抿唇一笑,道:“怎么会呢,甘州被姐夫治理的这么好,哪里就是兵荒马乱之地了,分明是安居乐业之地啊。”
宋齐去了京城,自然是轮到谢寒掌局,黎婧这话满是奉承,但是谢寒听着也没觉得身心舒畅,反倒是有种毛骨悚然之感。
谢寒打了个哆嗦,沈晓妆还坐在那没心没肺地笑。
“我没那么大能耐,你也少奉承我。”谢寒话是这么说着,但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你离我媳妇远点。
黎婧是何等聪明的人,哪能听不懂谢寒的未尽之意,不和谢寒争辩,转过头去和沈晓妆说话,“在京城时少有聚到一块的时候了,我若是此番回了京城,往后就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咱俩才能这么待在一块了......”
沈晓妆看了看谢寒,又看了看黎婧,发觉出来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但沈晓妆没往别处想,哪个脑子正常的人会想的倒谢寒能醋到黎婧身上去啊。
谢寒好似找到了一个突破口,看着黎婧说:“不如我把黎姑娘送到高挚那去吧?”
黎婧被茶水呛了一口,捂着嘴咳个不停。
谢寒再接再厉,“我还要盯着甘州的事宜,难免招待不周,高挚就不一样了,他现在闲的很,定然能把黎姑娘招待好。”
黎婧的耳尖渐渐红了,而后那红开始蔓延到脸颊上。
少女逼不得已,只好把脸缩到斗篷的毛领里面,免得叫旁人看见自己的窘态。
“甘州天凉,瞧瞧,都给黎姑娘脸冻红了。”谢寒把沈晓妆从椅子上拎起来,“下次黎姑娘还是别来找我家夫人出来吹风,到时候我家夫人受了寒,黎姑娘看了不心疼?”
“我家夫人”四个字咬的格外重,像是在宣誓主权一般。
沈晓妆被谢寒扛在肩上,肚子上的软肉和青年挺直的臂膀接触,被隔的有些难受。
腾空晃悠了两下腿,想叫谢寒把自己放下来,谁知谢寒变本加厉,走到的时候一步三颠,差点把沈晓妆刚才吃的那点东西都颠出来。
小心眼的男人。
院子里只剩下黎婧一个人坐在树下,少女身上罩着葵黄色的斗篷,像是在雪地里不合时宜盛开的花。
黎婧的手指动了动,拿起桌子上被风吹凉了的茶喝了一口。
更苦了,从舌尖直接苦到心头去。
沈晓妆现在过得很好,黎婧亲眼所见,谢寒对她百般重视,这是黎婧喜闻乐见的。
茶盏被风吹的很冷,拿在手里好像是拿了一块冰,黎婧把茶盏放回去,不小心扯到宽大的衣袖,里面一张字条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黎婧俯身把那字条捡起来,字条上面沾了雪,触碰到少女的指尖时骤然化开,上面的墨迹被雪水晕开,变得模糊起来。
有小丫鬟走过来和黎婧说:“姑娘,外面冷,夫人请您去暖阁坐坐呢。”
黎婧扯出一个清浅的笑来,“我过会就去。”
与此同时,谢寒也收到了京里的来信。
宋齐......同意了锦贵妃的条件,他最后不会坐上那个位置,只做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
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不过是说辞罢了,九皇子如今确实年幼,没有能够参政的能力,那等到九皇子成年之后呢?
哪个皇帝能容忍有人插手自己的朝堂呢。
宋齐答应下来,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但沈晓妆依旧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锦贵妃要宋齐助九皇子登基,那岂不是与虎谋皮,引狼入室吗?
锦贵妃深受老皇帝的喜爱,当初宋齐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才决定和锦贵妃结盟,那就会有别人也看重这一点。
这是锦贵妃所有的天然的优势。
所以如果锦贵妃想,她定然能找到足以代替宋齐,还会很听话的人选,而不是宋齐这个带着雄心壮志的皇四子。
沈晓妆烦躁地把手里的话本子扣在脸上,谢寒跟她说这些的时候她正看着手里这本书,书页里透出来的墨香萦绕在沈晓妆的鼻尖,却不能缓解一分她的焦躁。
谢寒把那书拿起来,“做什么呢,你也不嫌闷得慌。”
书页距离沈晓妆远了一点,叫沈晓妆能看清上面的字,书上正写着:“...盈盈遥遥地看了一眼父母兄长,而后毅然转身离去,只要亲近的人过的好,她做出这点牺牲算什么......”
沈晓妆灵光一闪,好像抓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