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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漫长路 第六章 燕子惊鸿
    (4)

    夜阑将近,人声渐止。皎白的月光挥洒在山荫下,同这小镇里稀疏的灯火交相辉映。寻常巷陌间有时会传来几声犬吠,“呜呜”的,同屋外黑蒙蒙的景色极为相衬。每每迫近宵禁时分,那些小村镇的景致大多如此,而这依山傍水的燕子镇,更是安静、平和得出奇!

    徐徐晚风拂过大山与湖泊,惊动了飞鸟和野鸭,使其发出独特的鸣啼声,这声音荡漾在风中,可以飘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此情此景,让因病被“困”在江州数年的干玺为之动容。他凭窗细赏,连连赞叹道:“怪不得此地会筑有名刹,真是修身隐世的好地方啊!”

    “是呀!”媚娘在他身后的小桌上沏着茶,温婉地和道:“公子真是给我们选了处好地方!”话音刚落,一声格外凄厉的鸟啼掠过夜空,将正在沏茶斟水的姑娘惊了一跳,加之毒性未消的缘故,手中的瓷壶稍没抓稳,直直砸到了硬木板地上。

    “哐当!”一响,将适才沉浸于美景里的干玺也惊了一番,他旋即转身走到对方旁边,帮着一起拾碎瓷片,并问道:“媚娘,这是怎的了?”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媚娘的手颤抖不已,干玺才想作势去挽住它,媚娘便情绪失控地扑到了对方的怀里,抽泣着:“他们……他们追来了!这个声音,只有主上饲养的送信金雕才会发出……我们不能留在市镇里,要赶紧离开才是!”

    干玺听后,边安抚对方,边将其抱到床上,盖上了被子。少倾,房门突然被叩响。媚娘霎时崩着骇容,习惯性地从袖间抽出了几根飞针。

    “别怕,我去开门。”干玺柔声轻诉道。木门应声而开,与此同时,媚娘拿针的手也因高度紧张和中毒所致的无力感而剧烈震颤起来,直到下一刻的到来,方才令她长吁了一口气,无力地倒在床上。

    “啊!白公子,慕容姑娘,这么晚来到,有何要事?”干玺对着门外那对人影如此说道。

    “干公子,我们就是来告诉你,清凉寺里的玄清大师可能知晓燕子潭在何处!”慕容嫣回道:“明天我要同凤哥哥随杨德清公子前去拜访杨季大人,而杨公子有办法带我们上山,干公子和媚娘姐姐也一起跟来吧?”

    干玺闻后,连忙应允,然后恭送来客,回到爱妻身边。

    “真没想到,那个傻丫头的声音会让我如此心安……”媚娘无力地看着到来的干玺,感慨着。睹见爱人的颓态,干玺不禁泛了泪:曾经风光无限的自己,如今却要躲避随时来到的暗箭,这就是所谓的天命吗?

    这对亡命鸳鸯拥抱着彼此,交换着关心与爱抚,在这流落江湖的梦境中,缱绻缠绵着过了一晚。

    翌日清晨,相约的几人便在杨德清的带领下前去拜访杨季。杨季的住处远离镇中心,倒是离那清凉寺甚近。背靠着清凉山,门前就临着农田。随意竖了几个篱笆将那简陋的茅屋围了起来,里边养了些鸡、鸭,还饲养着桑蚕。若不是杨德清再三向旁客叮嘱,说他绝没有带错路,其余人是绝不会相信这是镇官之寓处。

    五人刚到那处时,只睹见一位妇人正在屋外的桑葚笸箩前抽丝剥茧,一旁放着一个竹篮子,里边正有个婴儿牙牙学语。领头的杨德清开了栅门,准备迎几位客人进去,岂料那婴儿忽然大声啼哭起来。桑妇不得不抛下手中作业,前去将那婴儿抱起安慰,杨德清也蹑脚走了过去,做着怪脸,欲逗笑被他吓哭的婴儿。

    “别哭了,别哭了!都怪表舅不好!”杨德清道:“再哭下次上山就不带你玩儿了!”

    “德清!你的脚还没好呢!净想着出去玩儿!”那抱着孩子的夫人嗔道。奇怪的是,那婴儿听到杨德清被呵斥,居然就不哭了,惹得旁人嬉笑不已。

    杨德清拍了拍自己满是卷毛的脑袋,似是想起甚重要事,同他表姐说道:“表姐,这几位想向姐夫问些事,我就把他们带来了。”

    杨夫人微微躬着身子,颔首敬道:“见过几位,不知……”来客闻后,纷纷作自我介绍。众人见这杨夫人虽是一袭素容,做着农活,但举手投足见温文尔雅,言语也格外得体,不像是普通农妇。一番了解后才得知,原来杨夫人本是前任镇官的千金,在同杨季在一起后,由于后者笃信佛陀,于是把继承的家产大都捐给了清凉寺,而他们两夫妻则迁居到清凉山山脚下。

    众人移步到茅屋内就坐,详谈少时,杨季掮着铁梨从栅门前出现。他身上的粗布衣裳满是尘土,汗流浃背,发冠也是歪歪斜斜的,一脸茫然地望着热闹小屋内的境况。目光移到那眼熟的少年侠客身上后,方才上前作揖,道:“见过少侠,昨日挺身相助,在下因思念家中妻女,未来得及感谢便匆匆离去了,真是有失礼数!”

    白凤回敬道:“杨大人不必如此拘礼。”说罢,便把友人与来意向杨季一一介绍。

    “不知阁下找我何事?”杨季饮了一口茶,润了润干燥的嘴,问道。

    “不知大人,可识得一位叫‘汪季’的?”

    “汪季?”杨季闻后,星眼一瞪,望向了自己的夫人。两人相视须臾后,杨季接着道:“白少侠莫不是从阳城来?”

    白凤点头答应:“在下正是从阳城来!”话毕,杨季思虑了少倾,便起身将白凤邀到了门外,并向他夫人努了努嘴,让她好好招待其他客人。

    这两位走到外边,身子倚在篱笆上,许久都未曾搭话。两人看着背后的苍茫大山,面前的翠绿农田,脚边的鸡鸭“咯咯”、“嘎嘎”的在面前走着,就是不知如何说起那一段往事。

    白凤时不时看向屋内的杨夫人:她抱着婴孩,满面红光、笑容四溢,正同慕容嫣、媚娘两位姑娘分享着喜悦。少年内心的矛盾难以言喻,只能紧皱着眉头,看着周遭那曾经属于自己的陌生而熟悉的一切。

    “白少侠,你认识‘汪季’吗?”

    “我……认识……也不认识……”白凤忽地想起这奇怪的句式,突然明白了,那日的师父貌似早已认识到:在这世上,不清不楚、充满矛盾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哈哈哈……据我所知,知道这个名字的人大都已不在人世间了。”杨季拍着白凤的肩,笑道:“既然你不认识,那我就给你讲个故事吧!”

    少年颔首应允。

    “从前,有一个懵懂的少年,想着去大城市闯荡闯荡,为自己的妻子谋得好生活。突然有一天,他得知自己家乡被战争摧毁。他失去了希望,痛不欲生,整日流离在贫民窟里。过了一年,他决心改变这一现状,便离开了那处,到了这里。在这里,他有幸遇见了许多很好很好的人,其中二人便是杨家的千金和老镇官。承蒙老镇官瞧得起,让这少年得了份打杂衙役的事务,也因此有缘能与杨家的千金相遇、相知、相爱。老镇官死前,唯恐家产被外戚夺去,就准我入赘进杨家,接管了所有……少年知道这钱财不属于自己,便把它大多捐给了佛庙,也为他从前的妻子立了个灵位,每月都会去祭拜一次,这让他内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宁……”

    白凤听了这段故事,也知晓这故事的少年便是眼前的杨季,便坦白道:“杨大人,您从前的妻子——椿姐姐,她于我有救命之恩。临终前的最后一句话便是要见杨大人你一面,为报答恩情,在下才来这登门拜访……”

    “椿儿她……”杨季泪眼汪汪,双拳紧握:“我又何尝不想……当时大军压境,大家都以远离垓心为幸,包括我……我真是个不负责任的丈夫!倒是白少侠你,为了一句话,跨过千难万险来寻一个从来没见过的人……在白少侠面前,我真是自惭形秽!”说罢,杨季便向白凤拱手深鞠了个躬。

    “那,杨大人你打算怎么办?”

    杨季望着山上的清凉寺,道:“等会儿,我们上山再去拜祭一次椿儿,顺便帮你的朋友问问燕子潭在何处,然后我便会带上妻女辞官归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