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在众人正在有意无意地回味那位“鲜卑巫女”之告诫的时候,一位自称是太平道使者的小道人上门来访。欲邀请药馆之主人张一与其友人赵括,以及鄂家之女,到位于下河镇北的那个毗邻黄河之渡口“观礼”参加所谓的祭天仪式。
道明来由的同时,那道人还不忘呈上鄂炳还的亲笔信函,绘声绘色地真挚相邀。其热情程度,足以让受邀者不忍心搭下脸来拒绝。是以在应承下来之后,那三位受邀者便小聚了片刻,随即打开信函细细斟酌着写信者之意蕴,却发现鄂炳还竟在信中三番四次提及关于赵括之贴身护卫的事情。
鄂炳还大概的意思便是:秉着最诚恳的态度,诚挚地请求对方不需碍于身份之贵贱,把下属也一并带上。他本人表示十分想结识像白凤那样的侠客豪杰。分析过种种的说辞,赵括自然也找过白凤商讨过二三。
只是眼下的状况,更出于那位少年剑客的秉性使然,白凤自是说什么都不愿意远离那位“鲜卑巫女”半步开外,以致于他与赵括之间甚至都无须过多交谈,便决定了结果。
所以,最后赵括与张鄂两表亲便接受了邀请,被那太平道使者分别请上了三个轿子、各配四名掮夫,浩浩荡荡地去出席祭祀典礼了。
至于留守药馆者,大都在搭理剩余的药材,有人一大早便出发去山里把能见到的药材都拿回来,当然也少不得那几位一大早便拿着药汤,及梳洗用具忙碌在寝屋周围的少年人。照顾那样一位孱弱的病人,确实需要非常小心,尽管实际上她远比看上去的坚强。
神志不清的慕容嫣,看上去非常想睁开双眼,却又无力办到。最后只能微翕着眼,不停地张阖着嘴唇,发出些迷蒙不清的声音。有时冷汗直冒,汗滴会像雨点似的从额间、脊背,迅速蔓延至其它地方。旁人须不停地替她擦汗,喂她饮水,才可能避免其再生暗病。
当然,这一切都是由她的女性朋友所完成。或许是慕容嫣平日里待谁都友好,所以别人为她做什么事,也都不会有怨言。这其中,当然包括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赵家小姐。
这样像别人照料自己一样去看护别人,对赵小妹来讲也许还是件新鲜的事情。但既然是那位“白公子”所拜托的事情,对方又是如此可爱、曾经于自己有恩的女子,这似乎变成了一件义不容辞的事情。
而另一位女性朋友阿鹃,则要了些药材,准备到庖屋里熬些“安神汤”。送来汤药后,才放下心来坐到一边,摆弄起那株昔日友人相赠,业已开出绚烂红花的毒草。
至于白凤,则一直候在药馆门外,像神荼郁垒一般守候着。同样是怀抱着宝剑,但神态却与那日作为赵家门客时的凶猛,相差甚远。因为小妹时不时传来的好消息,都说明慕容嫣的情况并无大碍。现下,反而是赵括那行人的状况更令人担忧。
几乎是每一次传话到白凤耳边,小妹都会借故站在门槛上眺望着远方,这样她的身高和视野就能差不多能够得着对方,随后一脸忧愁地说:“怎么还没看到他们回来……”
而那位少年剑客,也都打趣似的回应着同一句话:“我看见了,他们快回来了……”
显然,白凤既不想让小妹伤心,也不想同她搭上太多的话,本以为可以如此搪塞过去。可是这世上哪有事事如意,只不过是有人忍着没有发声而已。
就在最后一次传话的时候,小妹终于不想被这厮蒙骗,说着便要去找哥哥赵括,甚至怒斥对方为“骗子”。说罢,她便打算拂袖离去,只身一人前往渡口寻人。
白凤出言喝止,“赵姑娘!”旋即上步拦住对方,继续道:“现在可不是任性行事的时候,请三思而行!”
“那些人如此狠毒,万一哥哥遭遇不测,那我……你为何要留在这里,不去随着去保护他呢!”小妹说着,便泪眼婆娑,随即马上抹掉泪光,又蛮横地嗔道:“难道你能照顾我一辈子吗?哥哥他可以,哥哥……”
“赵姑娘?”白凤听罢,霎时不知如何应对,只能稍稍示好地说道:“小妹,这是为了防止歹人再度趁人不备啊!试想一下,如果这是‘调虎离山’之计,病患们唯一的倚仗——也即是药馆,会有怎样的下场?”
赵小妹思量须臾,忽觉对方言之有理,愁容稍褪。白凤便趁机将对方挽回药馆里,继续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也就在这时,阿鹃突然捧着那株盆栽从后堂蹿了出来,刚欲说出甚话,却让面前的小妹吸引了注意。
“小妹?怎么眸子泪汪汪的,是不是被欺负了?”说罢,那苗女便疑惑地看着位于对方身旁的少年剑客,讲道:“白少侠,慕容姑娘有急事找你,你怎么可以在这里欺负人呢?”
“嫣儿?”白凤好像没有听见后面的那句话似的,登时便示意阿鹃领路去寻慕容嫣。
几人到寝屋瞧了瞧床榻上的慕容嫣,初看时发觉对方仍然昏睡着。直至白凤放下手中的龙鸣剑,欺身而去,唤了唤对方的名字,适才渐渐醒来。
“凤哥哥?”慕容嫣半阖的双眸让那交错的睫毛掩埋,看起来身体仍旧非常疲乏,“刚刚又不小心睡了小会儿……”话毕,她便顺着对方的搀扶,慢慢坐了起身,靠在背后的土墙边。
“奴家就说嘛,刚刚肯定是醒过来的!”阿鹃怨气冲冲地讲道:“白少侠刚刚还说奴家骗人!”
“怎么……凤哥哥可真是错怪人了……”慕容嫣微微窃笑道。
白凤当然矢口否认,自己从来没有怪罪过任何人。
“反正奴家看见了,小妹,你说是不是呀?”阿鹃继续打趣道。
赵小妹知晓这只是阿鹃顽皮的乐趣,便随意地应和了声,然后便催促着和阿鹃赶紧走了出去,为那二位侠侣留下了对谈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