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要做到完全符合进宫觐见时所需的着装、礼仪规范,绝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今年最受欢迎的款式是什么?什么颜色的布料最被忌讳?他们讲究排场,盛行尊卑,如何让自己看起来得体又不会冒犯到任何人……所谓名利场,就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在普通人之间的交际,无论是表达善意还是厌恶,所有的情感都可以自然流露在外,没有人会觉得这有什么不妥。但是在贵胄的阶层之间,他们断不会以爱好、志向相投作为相聚在一起的理由,更多情况是以利己为先,并且经常为此压抑自己的本性。
只要走近这些权贵,你就不得不受到影响。
白凤和俞珂换上隆重的宽袖礼服,自高家府邸而来,踩过华丽齐整的地砖,路过一个个不知名字的宫殿,找到高惜君和高昂两人报个平安,然后跟随他们一起赴宴。
齐王宫里的园林并不像寻常的园林那样,用平整的建筑、池沼、砖木来划分区域,构造奇观。这里高低起伏不平,一眼望去,四周皆是长满细草的小丘,有一片区域丛林掩映,一条人造的小溪从中淌过。
白凤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北镇。
走过这一段美轮美奂的路程,他们终于来到宴会开始的地方——那是一个精心装点过的军营,总共有三个大帐。
“没想到吧!皇上此次设宴不在行宫,也不在什么大殿之上,竟然选在这猎场里面?”高昂一边小心翼翼地操控着高惜君所乘坐的轮车,一边讲道:“皇上一直不忘自己出身北镇,故而在皇宫内留下这么一块地方养鹿、养羊。不知皇上此次想要狩猎怎样的猎物呢?”
高惜君随即附和说:“白少侠,我们暂且别过,惜君在外面等你们的好消息。”
“惜君夫人?”白凤话音刚落,就有小厮便将高惜君带往别处去歇息。
“姐姐身体不便,从来没在大家面前露过面。”高昂解释罢,二人在营前也分开走了。
白凤、俞珂二人被小厮请到右侧大营内安坐,被邀请到这里来的大部分都是朝中各位高官贵族的亲信和心腹,之所以能这么肯定,因为白凤很快在里面辨认出有几人曾在昨天的宴席上出现过,而不久后前来搭讪的一个女子,让白凤的内心更加笃定。
“没想到,高家人待你这么好呀?”那女子捧着酒杯欺身而至,款款端坐在白凤面前,续道:“白少侠日后高就,可别忘记我们梅相公曾经对你出手相助。”
“梅星河?”白凤敬她一杯酒,毫不留情地讲道:“我不想和你们扯上关系。”
“不知白少侠可曾记得‘梅凌霜’?”梅星河把自己的酒推到白凤那边,说:“据我所知,她可不是会随便对人始于援手的角色。在江州的时候如果不是她,白少侠还能走到今天吗?莫非,你和梅凌霜私底下……”
白凤没等她自己下定论便即回绝:“姑娘请自重,如此凭空捏造事实,你还想当说客?”
“放心,我不会告诉慕容嫣的!”
俞珂突然抢过梅星河那杯酒自己一饮而尽,道:“酒喝完了,你快走吧!”
“哪来的小丫头,适才还看不见你呢?”梅星河瞪了俞珂一眼,没料想对方居然毫不怯场:“想找我们麻烦,先过我俞珂这关!”
这一番动静登时惊作四周,梅星河本就无意对白凤展示敌意,是以一直拉拢,但是依现在的情形,她只能打消这个念头了。
“小东西!”怒掷一语后,梅星河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前来敬酒的狂蜂浪蝶迅速围在她的四周,皆欲博得美人一笑。
少顷,有小厮前来传唤白凤道:“高昂大将军有请!”白凤向俞珂打过招呼,这便去了。
他一走进大营,两侧便立刻传来议论的声音。
“这便是高家军的创始者‘高赘’的遗孤?”
“听说这位少年将军已在北镇立下赫赫战功,却不知为何没能谋得一官半职,如此才俊更应当为朝廷尽心尽力啊!”
“果真是年少有为……”
白凤跟在高昂身后,一同觐见。
“梅麟、司马荼、慕容安……”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在他眼前掠过,垂帘坐在大帐最深处的:“大齐皇帝,高欢。”
“你就是白凤?”幕帘背后传来一个声音:“那日我们在游行的典礼上见过了。”
白凤依照先前学习的礼仪,安安分分地恭敬道:“草民白凤,参见皇上。”
“皇上,这位少年正是高赘的后人,朝廷理应以礼相待。”骠骑大将军高昂如是讲道:“更何况白凤先前在北镇兴义军,讨逆贼,功劳甚伟!臣,恳请皇上授予他爵位和官职,不然难以服众啊!”
“高家的后人?”白凤有些诧异,不过见高昂毫无迟疑的模样,一时不好说什么。
高昂语罢,群臣连连赞可。
“言之有理。”高欢有条不紊地说道:“就让高赘的爵位继承予他,以后,白凤就留在高家军吧,如何?”
“谢皇上!”高昂隆重拜谢,而身畔的白凤却依然有些茫然。
高欢随后又调侃了一句,说:“白凤将军,我身边有一位朋友很想和你叙叙旧,不知你可答应?”
“什么朋友?”白凤没有多想,岂料帘幕掀开后,一八尺男儿站在那里,笑盈盈地看着他,说道:“白凤将军,别来无恙,不知你可还记得我?”
“赵括!”
昔日的情绪霎时涌上心头,雪日一别后,白凤鲜少记起北镇的事,因为那里的故事太美好,同时也太过残酷了。他也曾经预想过会在今天与赵括重逢,但是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在这种状况下……
赵括上前拱手敬道:“那日一别,如隔三秋啊!白凤将军分明立下汗马功劳却分毫不取,扬长离去,如此义士,我怎能忘记。”
“赵括……”白凤没办法做到忘记他对自己做过的事情,他的蛊惑、他的背叛,历历在目。白凤攥紧拳头,努力忍耐着没有拔剑,但他也没有打算回敬对方一礼。
高昂在旁看得有些心急,不断暗中提醒白凤:“白凤,别犯傻!快点回礼。”
营帐内顿时冷清了许多,直至幕帘第二次被打开前,白凤都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你们怎么都不作声了?”一个年迈的老者从幕帘后走了出来,他身着胡服,英姿不减当年:“御夷候,陪朕去射箭,让朕瞧瞧北镇之人的射艺是否还是那样令人惊叹。”
“臣,遵旨。”赵括讲罢,群臣起身恭迎高欢出营,唯有赵括能跟在皇帝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