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
外滩。
戴着红头巾的锡克教警察拎着铜头铁棍呵斥着过往的行人。
看着那喝醉了的踉踉跄跄的各国水手们,这些阿三也是有些头痛。
汽车的喇叭声、轮船的汽笛声、拥挤的中国人力车夫招揽生意的呼喊声,响彻整个街道。
就在这个时候,十几辆小汽车按着喇叭驶入外滩马路。
这引得那些喝醉了的西洋水手强烈的不满,有人冲着车辆怒骂,有人竖中指。
然后有那还算聪明的水手注意到阿三巡捕对于这些闯入者似乎并不愿理会,也便赶紧劝住了骂骂咧咧的同伴。
也有那些天不怕地不怕的西洋水手,犹自指着车辆骂着。
当先的小汽车一个急刹车停稳,西装革履的侯平亮从驾驶座出来,他戴了一副圆孔墨镜,冷冷的打量着四周。
第二辆小汽车也是一个急刹车,李浩从驾驶座跳出来,指着侯平亮笑骂。
其余车辆也刹停,同样是黑色西装,黑色西裤的众人纷纷下车。
李浩示意侯平亮与鲁玖翻过来,三人就迎接帆哥以及安全保卫工作交换了意见。
众巡捕西装革履,盖因为此地属于公共租界,不好大张旗鼓的穿着法租界巡捕制服出现。
其余一些人,则是玖玖商贸的护卫队,领头的是一名留了小平头的男子,此人同李浩打了个招呼,并未和巡捕凑在一起。
两三个喝的醉醺醺的美国水手,一直指着这边骂骂咧咧,看到众人不理会,其中一人干脆直接冲了过来,大声呵斥咒骂。
“他说什么?”李浩皱着眉头,看过去。
他朝着侯平亮点点头,“去处理一下,帆哥快到了。”
却是话音未落,玖玖商贸护卫队的那个小平头指了指水手,立刻便有一个手下冲出来,直接一脚将水手踹倒在地。
倒地的水手更加怒了,似乎没想到一个中国人竟然敢打他,就要爬起来还击,然后便一动不动的,惊恐的看着顶在脑门的枪管。
“带走。”小平头冷冷说道,“好好伺候这位洋大爷。”
李浩将这一切看在眼中,笑着嘟囔了一句什么。
侯平亮和鲁玖翻也是看了一眼,笑了笑。
咛只西洋水手就敢对‘小程总’的人大小声,莫不是不知道黄浦江的鱼不挑食?!
……
一声悠长的汽笛声从江面传来,可以看到那黑色的浓烟直冲云霄。
李浩看了看腕表的时间,随着他一摆手,众人在码头上开辟出一块空地。
……
首先下船的是李虎。
他警觉的看了看四周。
然后带了几名手下警戒。
然后是豪仔带了三名手下,拱卫着程千帆下船。
程千帆带了一副夹片墨镜,他抬眼打量了四周,便看到了浩子带领众人在码头迎接,‘小程总’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他低头和身旁的豪仔说了句什么,然后向着欢迎的人群挥了挥手,阔步前行。
……
“不愧是‘小程总’嘛,这么大的派头。”靠近码头的一个茶楼的二楼,一名带着金丝边眼镜的男子看着这一幕,冷笑说道。
“现在法租界已经传开了,程千帆并非是去天津公干,而是去了南京。”同伴压低声音说道,“据说随同汪填海去的南京。”
“他这是一条路走到黑啊。”金丝边眼镜男子冷笑说道。
就在这个时候,几名记者模样的男子跑了过来,其中一个人举起了手中的相机,另外一个人大声呼喊着程千帆的名字。
程千帆下意识的看过来,就看到闪光灯亮起。
几乎是与此同时,另外两名记者快速的从腰间拔枪,瞄向了程千帆。
不过,他们手中的短枪并未能打响。
几乎是在他们拔枪的同时,李虎开枪了,他一枪击中一名刺客的脑袋。
然后是豪仔和侯平亮的枪声也响起,另外那名举枪的刺客也被击毙。
余下的记者似乎是没想到这种情况,他愣了下,转身要跑,然后就被小平头冲上来一脚踹翻在地,然后又扑上去卸掉了下巴,“绑起来。”
程千帆的面色无比阴沉。
他大步走过来,其中一名因为枪声所惊吓,胡乱奔跑,正好闯入迎接区域,被一名巡捕用枪口指着,吓得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的男子,看到程千帆走来,吓得连连求饶。
程千帆一抬手,豪仔将手中的勃朗宁配枪递过来。
该名男子脸色一变,就要挣扎着起身。
砰。
程千帆扣动了扳机。
男子中弹倒地。
小程总又上前一步,对着倒地的男子继续扣动扳机。
砰砰砰砰砰砰。
直接清空了弹匣。
然后他将短枪随手扔给了豪仔,哈哈大笑着走向李浩等人。
“浩子。”
“帆哥。”
“小猴子。”
“帆哥。”
“老九!”
“帆哥!”
“阿毛,你小子也来了。”程千帆拍了拍小平头的肩膀,还用力搓了搓其平头,很是高兴的说道。
“帆哥。”阿毛得意洋洋的,指着被自己手下控制的那名记者,邀功说道。
“好小子。”程千帆满意的点点头。
这边,豪仔弯下腰,从那名被帆哥打死的男子的腰间拔出了一柄短枪,这是一柄西班牙阿斯特拉 M900手枪。
他拿起这短枪,看到手枪已经关闭的保险,他的脸色阴沉下来,先将保险打开,然后将短枪随手丢给了方才看押这名男子的巡捕,骂了句,“侧恁娘,下次记得先搜身!”
挨了骂的巡捕脸红脖子粗,不敢说话。
程千帆弯下腰,看着那名已经被绑缚了双手的记者。
“哪儿的?”他问。
记者脸色灰白,不敢看‘小程总’那阴冷的目光。
阿毛直接一把薅起记者的头发,让其看帆哥。
“哪儿的?”程千帆一伸手,李浩将手中的配枪递了过来。
面对黑黝黝的枪口,记者的眼眸中满是惊恐,赶紧喊道道,“军统,军统,军统上海站,奉命锄……”
他的声音放低,“……锄奸。”
程千帆笑了,他冲着周边人笑道,“又是军统?还真是没完没了啊!”
说着,他一枪把狠狠地砸在记者的肩膀上,在对方惨叫声中,又上去踹了一脚,“你怎么不说是徐兆林派来的呢?”
然后,‘小程总’举起手中的勃朗宁短枪,对着空中啪啪啪开枪。
清空弹匣。
他将短枪随手丢给李浩,轻飘飘说了句,‘查’,哈哈大笑着,朝着不远处的小汽车走去,沿途,众手下纷纷行礼,‘帆哥’声不绝于耳。
……
茶馆二楼。
金丝边眼镜男子面色阴沉,“太嚣张了。”
“太嚣张了。”他摇着头,“我早就听说这程千帆在法租界颇有手段,却是没想到这般桀骜。”
他身旁的同伴看了一眼那十几辆远去的小汽车,这帮人不仅仅迅速离开,就连地上的三具尸体也消失不见了,只有那地上的血迹以及一些散落的弹壳说明了刚才发生了什么。
而此时此刻,那些阿三巡捕这才吹着口哨跑来,拎着水桶清洗地面的血迹。
而还有那些方才犹自不忿的西洋水手们,此时都是战战兢兢,连骂声都只敢压低了声音。
“区座。”男子收回视线,压低声音说道,“这些人……”
“致远,不是我们的人。”陈功书摇摇头,他没有下达刺杀程千帆的命令。
“会不会是肖勉的人?”傅致远想了想,问道。
“肖勉?”陈功书微微错愕,他倒是没想到此事可能是上海特情组所为。
他略一思索,说道,“肖勉为何选择对程千帆动手?”
说着,他摇摇头,“可能性不大。”
傅致远听懂了区座这话的意思,可能性不大,却也无法全然排除。
就在此时,有手下进了房间,在陈功书的耳边耳语一番。
“哪个孙子,阴老子。”陈功书一口北平口音骂道。
手下方才汇报,那名被抓的记者好似回答说他们是军统上海站的人……
……
李浩驾驶的小汽车居中,前面有侯平亮引领着四辆车开路,后面有鲁玖翻引领着四辆车殿后。
阿毛那三辆车已经离开了。
“家里怎么样?”程千帆随口问道。
“家里一切都很好。”浩子说道,“就是小宝和小芝麻,念叨着你怎么还没回来。”
“小宝想我,我信。”程千帆笑道,“小芝麻,估摸着都忘了我什么样子。”
虽然此番出去的时间严格来说不算太久,但是,小孩子嘛,忘性大。
“嫂子早上就张罗着周茹做饭,就等着帆哥你回家,接风洗尘。”李浩说道。
“南京饭吃不惯。”程千帆微笑着,“说的我嘴巴都流口水了。”
说着,他又问,“家里怎么样?”
“一切正常。”李浩说道,“桃子严令各部蛰伏,没有命令不得生事。”
“很好。”程千帆点点头,桃子严格执行了他的命令,做得很好。
此前为了营救盛叔玉,上海特情组损失不小,而根据程千帆的判断,敌人应该也就等着他们继续动作,以期抓住上海特情组的尾巴,这种情况下,蛰伏待机是最正确的应对。
“盛长官回重庆了。”李浩说道。
“这家伙终于走了。”程千帆冷哼一声,盛叔玉此番来上海,并未有什么建树,反而折了郭荩宇等人,更是‘连累’了上海特情组,要说程千帆的心中不可能没有意见。
“上海区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程千帆想了想问道。
“没有。”李浩摇摇头,“这些天很平静。”
程千帆微微颔首,他估摸着陈功书此时已然到任,此人能够暂时隐忍,并未有什么动作,这是对的。
此前王鉄沐、陈明初叛变,上海区损失不小,此时断不是有什么激烈举动的好时机。
程千帆冷哼一声。
严格说起来,上海特情组在这一系列事件中的损失,其源头也是王鉄沐、陈明初的叛变。
此二人不叛变,戴老板不会派遣盛叔玉来上海,陈功书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被调派来上海区。
如此,郭荩宇不会奉陈功书之命来上海,盛叔玉也不会来上海,就不会有后续之事。
所以,都怪王鉄沐、陈明初此二獠!
“帆哥。”坐在副驾驶的豪仔问道,“那记者说是是军统上海区奉命锄奸,你认为可能性有多大?”
“你觉得呢?”程千帆不答反问。
“我觉得不太可能。”豪仔说道,上海区这段时间也在蛰伏,没有理由选择行刺程千帆来作为那位陈区长打响上海滩的第一枪。
“我倒是觉得很难说。”李浩转动方向盘,想了想说道,“之前军统上海站就有过对帆哥动手的先例,而这次帆哥回上海,众目睽睽之下,在码头动手是好时机。”
“帆哥这次是去南京,这件事现在应该瞒不住上海区那帮人,在他们眼中,帆哥已经是和汪填海走得很近的铁杆汉奸了。”他看了一眼后视镜,继续说道,“如果能除掉帆哥,这也算是那位陈区座的一桩开门红。”
程千帆皱眉,理智来说,陈功书选择对他动手的可能性不大,但是,正如李浩所讲,这件事很难讲。
南京之行,他身上的铁杆汉奸的烙印已然抹不掉了。
要说陈功书选择对他动手,似乎也并非完全无法解释。
只是,程千帆仔细琢磨了一下,他还是倾向于此事并非是军统上海区所为。
……
此时此刻,在距离外滩码头大约三四条巷子的一家饭馆。
两名男子正在小酌。
“枪声停了有一会了。”一名长衫男子说道,他看向坐在对面的男子,目光中带着希冀之色,说道,“万兄,你觉得成了吗?”
“成不成,一会就知道了。”万兄夹了一片肥美的猪头肉,吃得津津有味,说道。
说着,他看了对方一眼,“赖老弟,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我能不急么。”赖老弟苦笑一声,“此事是会长亲自交代的事情,你也知道,兄弟我方得会长信重,正想着好好出挑一番呢。”
“急了。”万兄摇摇头,他指了指桌上的拍黄瓜,说道,“这件事,急不得。”
说着,他摇摇头,“我有种预感,那程千帆可不是那么好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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