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徘徊了一阵,跟着也上了台阶,刚走到殿门,就听到朱棣在里面沉声喝道“天下百姓、兄弟宗族之间,尚能互相体恤,而我身为天子亲属,却不能保全旦夕之命,时至今日,天下何事不可为呢!”
我听后,急忙转身下殿离去。
建文元年七月五日,燕王朱棣在道长姚广孝的建议下以“清君侧,靖内难”的名义起兵,终于宣布起兵“靖难”。
起兵时仅有府中八百壮士,讨伐建文帝身边的齐泰、黄子澄等人。
然而短短半月,手中的兵马就增至数万,一路势如破竹,攻克了通州、怀来、密云、遵化等地。
北平的街头巷尾已到处传着儿歌“莫逐燕,逐燕必高飞,高飞上帝畿!莫逐燕,逐燕必高飞,高飞上帝畿!”
日日战报如飞,我夜夜和衣而眠,不敢深睡,寝殿内夜夜烛火通明,殿角深处一双鹤顶蟠枝烛台上的通臂大烛通宵燃着,烛泪堆积,垂垂累累,似我的忧思层层郁结流淌,凝结成霜。
那年深冬,朱棣帅部攻打大宁。建文帝施围魏救赵之计,命建文大将李景隆率兵50万,攻打北平。
面对兵临城下的强敌,世子坚守城门,50万兵力如同蚁蝗,布满北平的十一个城门。
眼见攻城情势紧急,我持令牌传命,迅速封锁城门,任何人不得进出,并急传令下去命所有留守城中的北平部属及官绅士民之妻全部披戴甲胄,至城楼迎战。
昔日的元朝大内正大殿灯火通明,火烛爆燃,火光闪烁照耀在平日里那些胭脂涂粉的脸上。
我披盔戴甲,走上大殿正中,大殿内已济济一堂,见我出来,立即鸦雀无声,所有北平留守将士的命妇个个都披戴甲胄,平日里娇艳柔弱的她们此时竟显得英姿薄发,真不愧是战争勇士的女人!
我在中间立定,沉寂了片刻,我伸手指着殿外黑漆漆的夜,道“夫人们,你们知道这几天我们为什么全城封门,不能进出城关?”
“知道!”
“夫人们,你们的丈夫同我的夫君一样数十年来用一腔热血在坚守国门,他们千里征伐,风雪无阻,他们用他们的一腔热血和热诚保卫着这个国家,抵御侵略,驱逐鞑虏。而也是数十年来我们的丈夫们在前线拼杀,才得以让我们有着安逸富贵的生活享受,这都是他们的鲜血和性命换来的。可是如今圣上为却被谣言所惑,推行削藩。湘王不堪受辱,为保名节举家自焚。代王、周王、民王三位亲王先后被诬谋反,有的已被贬为庶民,甚至被谪放云南偏远。下一个就是我们了,当今圣上已被谣言蒙蔽双眼,而世子高炽数日前已接到密旨,竟旨意世子举报燕王谋反,并许以封地。”
下面
顿时一片哗然,人声鼎沸。
我慢慢道“可我们并没有谋反之心,我们的丈夫更是忠君爱国,所以我们的丈夫不得已在这种绝境下出兵长途跋涉以清君侧。现在城中只剩下我们这些妇孺之辈,朝廷却已派大将李景隆率五十万大军围攻我们北平,拟围攻剿灭燕王根本,现在五十万大兵兵临城下,北平城危在旦夕。”
殿内一片悲愤。
我沉吟道“所以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将士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此刻五十万大军已兵临城下,目前的形势是,虽然朝廷五十大兵力,但他们的将领却是临阵换上来的‘读书通典故’的李景隆为将。这位公爵爷他最大的优点就是擅长‘纸上谈兵’的大将,是位不折不扣的绣花枕头,所以不足为惧的(下面哄堂大笑)朝廷此时趁着我们王爷奔袭大宁的时候,城中只剩了我们这些妇孺之辈。朝廷命他出征,想来也是势在必得。(下面一片肃穆)
“有一位历史高人曾说过,面对敌人,我们要思想上蔑视,战术上重视。我们就来分析一下我们的攻防守略。”我说道。
下面一片寂静,所有的人都凝神以待。
我慢慢讲道“我们北平城曾是大元朝大都,与其说是都城,不如说却是北方最坚固的城堡更妥当(下面不由有妇人欣然点头)。城门四周围高墙厚壁,护城河宽水深,易守难攻。唯一来往的通道是十一座城门,所以我们只要誓死守住这十一座城门,坚持到我们的夫君得胜回来即可。”
下面一片点头默应。
我继续讲道“这是外部条件,我们的内部条件就是城内遍布牧场、农田和仓库,即使锁城数月也仍能自给自足,维持必要供给,粮草供给都不会成患。”
下面又是一片默应。
我语气一转道“而对外面的敌军却截然相反。现在数九寒天,隆冬腊月,敌兵将士却自南方远道而来,不仅已经舟车劳顿,可能相持数日,适逢现在天寒地冻,他们衣缕单薄,水土不服可能就会摧垮他们的战斗力,而五十万大军的粮草兵马补给更需要长途运达,这些都决定了他们不可能长期攻打,他们更希望速战速决,而我们相对而言,却占着尽天时、地利的有利因素。”
我如同将帅分析战情一般循循讲道。
下面一双双晶亮的眼眸释放出夺人的光芒。
我道“我本不想请你们上阵,但兵临城下,唇亡齿寒,一旦城破,我们也将会尸骨无存,而且还要背负叛军罪名,后世子孙又会怎样看我们。”
殿内肃穆无声
我眼含热泪,道“世子一再阻拦我率你们上阵,世子一再坚持他率领留守家将死守城池直到最后一兵一卒。但…”
“不,燕王
妃,让我们参战!我们决不会比他们差!”立刻有响亮的声音在大殿响起,瞬间跟者如云。
我点点头道:“是啊,现在我们的丈夫就是我们学习的榜样,他们的勇敢就是激励我们的动力,我们誓死也要保卫北平城,虽然我们不会弓箭火炮,虽然城中只剩下我们老弱妇孺,但我们还有双手,只要我们人在,我们就坚守一天,人在,北平城就在,就是死也要站着死,而不跪着生。与其被诬谋反而死,不如光明天正大绝一死战!从今夜开始我们全部上城,轮流值守,和世子守军一起并肩作战共同御敌,直到最后!”
“好好”呼喊声一片大殿里激荡。
随即,我与世子将守城事宜—一安排停当。
他选府中剩余精壮兵士于十一处城门坚守,又命余下众军卒—一编队,分段守城,并将当前死守城池之势在必行晓谕全城百姓。
城中但凡成年男子人人忙碌,将擂木、滚石等物积于城垣之上,准备迎战。
城墙箭楼之上布满军卒望楼防守,敌军一接近界河,他们就擂鼓报警,城垣之上立即火把齐明,若是敌军胆敢强攻,就叫他马革裹尸,葬身火海。
巡察兵士五十人一队,由一名军卒带领,不断沿城垣巡察战。
一更天时分,成堆的石块、滚木堆垒城墙边脚,只待天一亮敌方攻城时用。
城下尚未发动攻势,世子陪我身披战袍走上正南方的丽正门。
我披盔戴甲,迎着烈烈朔风,于箭垛前站立,北风呼啸,冻如刀剑,几乎不能呼吸。
我眺望远方,右有旗兵,左有世子,几披挂铁甲死士侍立身侧。
只见远处的“李”字军旗在朔风中猎猎作响,大批的军队和后勤辎重人员迅速在京城郊集合,城郊的临时营地绵延十余里,浩浩荡荡,处处如星灯光闪烁。
我抬头见头顶之上杏黄旗幡迎风招展,而对面夜幕里飘展的竟也是黄底军旗,不禁心中生出悲怆。
世子让我回府中大殿暂时歇息片刻,大殿门口厚厚的棉帘遮挡着殿外肆掠呼啸的寒风,殿内的数个火盆中是不灭的火炭,暖气融融,一班人一班人不断轮流作息,休息的人和衣而眠,守城的人彻夜值守,偶尔搀杂零星换岗时进出的那些将妇们的小声嬉笑声,实际上我心中又如何不知道她们的紧张,我仿佛又回到了云南定边之战的那个紧张的枕戈待旦夜晚。
二更将至,我不觉倚着殿堂的雕柱闭眼休憩,忽然遥遥听见喊杀声一片,不觉大惊,已立即有人飞速来报“禀王妃,敌军都督瞿能父子率数万兵力突袭西边的阜成门!世子已经率兵赶去。”
我闻言惊起,急忙带人出殿,殿内留守的数百名将
妇闻声紧跟而出
不久果见西边的阜成门方向烟火滚滚,火光映天,箭炮声响成一片,我立时带人赶去,城门已几被攻破,在寒烟里攻军十米长梯累累欲上,熊熊火焰照亮了天际,攻城手的尖刀已在寒冷的城头里闪着死亡的寒芒!
我立时登上高大的城墙,在烽火寒烟中仗剑挺立城头,顿时战旗高飘,擂鼓震天
我速命人掷石、木,军令一出,城墙上的擂木、滚石、飞箭如暴雨般向关下倾泻。
敌军之中,哀声阵阵,纷纷掉下去,前队有一多半倒在木石、箭雨之下,然而尚未等守军再一次把箭搭上,后一排的明军竟又毫无顾忌地蜂拥冲至关下,霎时又云梯搭好。
城下的火炮发出肆无忌惮的怒吼,阜成城门的石墙被击打的碎石乱溅高飞,不断有中弹着炮的城墙兵将惨叫着从关墙上摔下,冒着炮声弹雨,将妇守卒们又一阵擂石雨激烈而下,而城边又瞬间搭起无数的云梯,密密的敌军又如过江的蚂蚁层层攀上。
情急之下,我将身上的披风一甩,不顾身边亲兵的拦挡,直冲到一架云梯前,双手握住梯子,几名力大的勇猛将妇也大叫着冲过来,更冲过来数双有力的手拼牙一撑,一声“倒!”
顷刻间,便将此云梯推翻,我们刚抽回手,猛见左右有几名明军士兵已爬上城墙,我身边的亲兵早已抡刀冲上,这几名冲上城墙的敌军,尚未站稳,被一阵旋风般的冲杀,便惨叫着倒了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