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 公子裎万般不易自众公子中崭露头角, 可谓壮志凌云,誓要在周王面前记上一功。却哪想,他满腔抱负至于天水城, 那冰般清明,玉般光润, 比之女子更是绝色的的萧望,竟是精通战事。愣是在内囊不足的境况下, 将天水城守得似铁桶一般, 更又得民心, 做了许多体恤百姓的实在事, 不光城主师湛对他信赖有佳,城中百姓亦无有不对他夸赞连连的。
公子裎此来,是为督战,更为助萧望夺回蒲城, 一血前耻。按理而言,萧望治军手腕如此有力,他该分外心悦才是。然,真见了如此情景, 公子裎非但不喜,反是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只觉萧望是他的拦路石,会堵得他毫无用武之地。而若他此来无有用武之地,他便难能讨得周王欢喜, 更难能趁这国难之时在朝中寻一立足之地。
遂他左思右想,只觉唯有除去萧望才能叫他大展拳脚,立一头功。后寻思几日,终是出了个昏招,书了封密奏传回了邺城。
另一头,周如水与王玉溪二人一路独行,五日后,终是比之车队先一步纵马入城。
见着天水城高大巍峨的城门,二人相视一笑,不急着先往官署去,反是绕城一周,先游了游天水城。周如水原以为,蒲城一失,天水城便是大咧咧暴露在了蛮贼的爪牙之下,二面无挡,实是休戚相关,危机四伏。城中该是气氛沉沉,有几分萧索才是。却未想,城中一切井然有序,到了城西市集,更是头耸动,还有些闹热。仿佛蒲城那头的风云变色,与他们无有丝毫的关联。
酒楼之中,更几乎坐满。城中百姓皆是心大的很,便见露着臂膀的壮硕汉子撑着几案大碗喝酒,老妇少妇搂着小儿喝着秋茶。正中的高台之上,说书老儿口若悬河,竟是在道,“要说这可是杀父之仇呐!遥想当年,天骄公主自城门前示好三郎的情景可是历历在目,然如今她做监斩,生生杀了王端。监斩台上,便见美人落泪,好不凄美。三郎迟迟赶来,也是心口一痛,二人相对而视,直是落下泪来。”
说书老儿这般一言,四下皆是发出了起哄之声,就有郎君尖声问道:“是谁落下泪来?是天骄公主?还是王三郎?”这一问,酒楼之中又是笑声连连。
见此,那发须皆白的说书老儿眯了眯眼,撇了撇嘴道:“情之所起,一往而深,自是相对泪流!”说着,又转了话头,继续道:“话说这日夜中,二人相会,更是涕泪交加,泪满衣襟……”
涕泪交加?泪满衣襟?这都哪儿跟哪儿?
纱帽下,周如水终是忍不住挑了挑眉,扭头看向与她一般已是戴了纱帽的王玉溪,美艳中透着清纯的小脸静静望着他,忽然,狡黠一笑,轻道:“倒不知天骄公主与王三郎竟成了这市井的谈资了!夫君以为,如王三郎这般的少年名士,可会如是乡野间那民夫民妇一般,大庭广众,涕泪纵横?”问着这话,她心中隐隐的不安都消隐了一些,只觉自个也真算是大开了眼界了。这蛮贼都打到家门口来了,蒲城更是生生被抢杀成了一座死城,这天水城的百姓倒好,喝酒逗乐,将她心底的疮疤都挑开来作乐了。
纱帽下,她哭笑不得,眉眼弯弯,风一吹来,拂动她面前的白纱,微微可见她勾起的唇角。
王玉溪亦是低低笑了开来,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忽然抬手,强而有力地牵起她白皙的小手,二人交握的手掌半隐在广袖之下,他的目光如温暖的明月,始终落在她身上,一字一顿,带着笑意,低低回道:“涕泪纵横倒不至于,却携手相看已是常事。”
说着,他再也懒得听那老儿的胡诌,目光看向无云广阔的天幕,携着周如水慢慢走远,直至拐进一处无人的窄巷,便又轻轻捏了捏周如水的手心。心细如他,多少能知,方才。周如水虽是笑得澄澈,却仍曾有一瞬的慌乱。遂心中怜惜,语调便也格外温柔,徐徐又道:“夫人莫要沉溺旧事,过往已矣,该清算的早已清算。如今为夫只知,吾见千百人不相悦,独见卿相悦。此前缘矣,请勿拒。”
他此一言,直是叫周如水心中安稳。绵绵真挚的爱意拥抱着她,叫她因那些旧事而恍惚冒出头来,又被硬生生压下的惴惴不安,全都彻底地塞进了犄角旮旯里。
她一怔,声音脆脆,望着王玉溪的目光不觉又有些痴,低低重复:“前缘?”说着,周如水只觉浑身上下都轻快了许多,缓缓取下了头上的纱帽,须臾,便灵巧地钻入了他的纱帽之中,二人鼻尖贴着鼻尖,她眨眨眼,轻啄他的唇,媚如芙蓉秋水,更如是爱娇的小兔,笑眯眯,软绵绵道:“前缘怎的够,夫君与我,该结下生生世世的缘分才好。”言至此,她忽然皱了皱鼻子,虎着脸便去咬王玉溪的耳垂,半边身子柔媚无骨似的攀在他身上,在他耳边呵气,几分骄矜霸道地道:“如此,夫君愿还是不愿?”
她软绵绵一团紧紧贴着他,淡淡的体香萦绕在他鼻息四周,娇滴滴的,偏还要逞凶。王玉溪低笑,由着她在他耳边胡啃,温柔地抚她的背,待她闹够了,才衔住她的唇,一身暗敛的贵气浑然天成,低头轻轻吮吸她微张着的小嘴,弯了弯眼角,道:“溪自是千甘万愿。”
后头,二人在城中寻了客栈住了一宿。第二日,才悠哉悠哉前往官署。周如水本觉着,天水城如此平安和乐,是用不着她了。哪想,王玉溪却道她忒的单纯。彼时她便嘟了嘟唇道:“你还想着我再去鸣鼓不成?”王玉溪便朝她勾勾个唇,道:“有周裎在,何需你出头?”他说这话时,她只当他话中深意,是道有周家的儿郎在前,犯不着她一女郎受苦。后头才知,她确是想得简单了。
这日清晨,他们至于官署时,司阍见了周如水的玉牌,忙是回身通报,众仆更是伏跪在地,恭恭敬敬地迎他二人入门。周如水也不拘束,抬腿便往门内走去,方才走了几步,便见城主师湛踩着长靴一脸苦相地匆匆赶来,见了周如水,一愣,忙是迎上前来,行一大礼。
周如水被他这结结实实一礼给唬了一跳,正想师湛虽是三年前才继城主之位,不如桓淞一般德高望重,可他到底是一城之主,怎的半点威风也无?便见师湛又朝她一拜,声音一哽,竟是干涩地说道:“女君千岁,臣斗胆,请您救萧将军一命!”
救萧望一命?这又是怎生回事?
闻言,周如水黑白分明的双眸一眯,目光扫向师湛,因是太过疑惑,秀眉微蹙。
师湛抬首,便对上周如水精美无双的脸庞。更美人蹙眉,别是风雅,惹人怜惜,师湛不由呆住,却见王玉溪施施然自她身侧走出,光华翩翩,如月如仙,清润的嗓音更如冰玉相击,慢慢一笑,朝他颔首,悠然哂道:“城中太平,御敌有方,萧将军何罪之有,得需女君施以援手?”
师湛一愣,朝他看去,直是吃了一惊,满是愁绪的眼神陡然一亮,疾步上前,一把便拉住了他的手臂,道:“阿溪!你竟也来了!快给我想个法子!救救萧望!”
他这话别是熟稔,也别是诚挚,周如水眼波一转,扭头望向王玉溪,便见他微微一笑,懒洋洋地与她解释道:“我与他乃旧识。”说着,便朝师湛又道:“女君方至天水城,诸事不知。兄长既有求,不若细细道来。”
听他一言,师湛也是醒过了神来。忙颔首,放开他,便将周如水往厅中请,恭敬道:“女君,请!”
萧望的灾祸,缘自他一心为民。便如周如水亲眼所见,天水城民与别处不同,或是因水土风貌,又因蛮人屡屡犯境之故,天水城民风极是强悍,城中妇孺老幼,都知一句话,若有战,民皆兵。无长物,唯一命。
战时,便是城中的妇孺老人都也会奋起抗敌,城中士族更是捐粮捐物,与鹏城的士族相比真是截然不同。更明是动荡不安,城中的米粮卖价却无半分增长,遂城中太平得很,若不是蛮贼虎视眈眈,谁也不能想到,今日的天水城已是岌岌可危。又蛮贼一退,城中百姓便会恢复生息,悠哉度日,丝毫不受战乱影响,也不求名利回报。遂因此,便是蒲城被破那一日,蛮贼气势如虹,也仍是在天水城前栽了跟头。
萧望在至天水城前,也曾忧心忡忡。真到了此处却是松了口气,战也好太平也罢,最是重要的便是人心,天水城上下连成一心,实是大好的景象。遂他在军中再加施力,还真是次次都抵住了来势汹汹的蛮贼。也因此,前岁君上下旨设牛酒迎犒士卒,以钱粮抚恤遗属。他便一道犒奖了全城的百姓,更在寺院设醮祭祀阵亡将士之时,连同因英勇护城而阵亡的义士百姓一同做了拜祭。这原本是好事,能使城中人心安定。却前几日,不知是谁向君上上了秘奏,告发萧望居心叵测,滥用公使钱。因此,前儿个夜里,公子裎便先发制人地夺了萧望的兵符,将他秘密下了狱。
待得师湛白日再知此事时,已是被公子裎打了个措手不及。遂这两日来,为稳军心,对外只道是萧望病了。对内,师湛却是急得嘴里都长了燎泡,一面给周王上折,一面求公子裎放人,却公子裎压根不见他。更是自夺了兵符之后,便有了夺/权/的架势,愈发的目中无人,为所欲为。
听明白了来龙去脉,周如水怦地笑了,黑白分明的眸中隐含讥诮,慢慢道:“不知是谁?你心中不是分明么?这鬼祟之人,除了周裎还会是谁?”说着,她扭头朝王玉溪眨了眨眼,窗外天空蔚蓝,浮云浅浅,别是明媚,她的笑也异常明媚,勾着唇道:“他在何处?既不见你,便由本宫去会会他好了。”
七兄都不在这
作者有话要说: 当口争,周裎却拱头而上,真是想反了天了不成?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