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轻男子望望身旁对面的亲人,答得不太确认,“我只记得当时已经入夜,一家人刚吃过晚饭回房歇下不久,便听到家父让下人来唤赶紧随他去一趟铺子里。
之后,收好了货,他又让先行一步,尽快赶去东城门外五十里处的有罗山麓的凉亭等着,并未讲明之后要去何方……”
边说着,男子忽然想起什么来似的,改口问对面的妇人,“娘,咱们离家之前,您不是一直跟爹在一起吗?他可有跟您说过什么?”
妇人捏着布帕擦了擦鼻头,后含歉地摇了摇脑袋,瓮声瓮气道:“他当时急匆匆地,说有事出去一下,回来后就大变了神色,忧心忡忡地坐在桌边望着某样东西发了好一会呆!
问他出了什么事,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他也只顾摇头!我待起身走近看时,他又赶忙将东西收了起来!我也不知道他拿的究竟是个什么!”
高也抓住关键,适时问道:“那东西现在何处?”
因葛掌柜身上除了那串钥匙之外,并无别的东西,意识到妇人说的,或许就是破案的关键,高也的神情变得有些激动!
杨奂仁见高也同葛家的人说了许多话,并不如他先前一样,没三两句便都噤了口,想着莫非真被他撬开了嘴,于是赶忙掉回马头也过来听。
妇人的声音继续从车厢里面传出,“后来去铺子里盘收货物的时候,我看他神神秘秘,每次都会先在店里寻绕几圈、摸摸找找好一阵之后才开始动手,说不定,就藏在那几箱玩物里?”
边说着,妇人隔着车厢往应该在他们身后的几辆货车那边望了望,高也杨奂仁也循着视线看过去,后二话不说,就让将箱子卸下拆绳一一检查。
其动静之大,引来了无数路人驻足观望。
但好一阵翻找下来,并无任何收获,高也杨奂仁互望一眼,杨奂仁有些不情愿地猜测道:“会不会……被藏到了最后那间铺里的玩物中?”
高也看看车厢里面同样一脸疑惑的葛家几人,点点头,“不论如何,那些人既然不是真的强盗,那现在应该还在城内,既然如此,那些被抢的货物,也一定被藏在某个角落……”
话未说完,高也忽然顿止,看着被摆在地上乱七八糟的陶瓷、青铜器、玉器还有画卷,再结合先前葛夫人说的话,神色变得有些异样。
而杨奂仁听着高也的话,心下了然的同时,又不由觉得事情变得好生麻烦。
东临城之大,要全城盲目搜找那批货物,不知得耗费多少时日!
况且,对那些凶犯而言,抢刮到手的赃物,肯定要想办法处理,或转卖他人,或分散隐藏,不可能囫囵地堆在一处,如此这般,想要寻出个所以然,几乎难于登天!
正当杨奂仁想着如何才能避免无谓的人力耗损之时,高也忽然凝神将他盯着:“杨捕头,我在想,咱们的方向会不会完全错了?”
杨奂仁侧目:“怎么说?”“葛掌柜的行止实在太过可疑!首先,他在明知可能遇上匪盗的情况下,还冒着生命危险去转盘货物,就已经足够让人匪夷所思!
其次,他去了之后,还不着急动手,非要先在店里摸摸找找……
与其说,他是在寻找某样可以隐藏东西的物件,莫如说,他其实是在寻找藏了某样东西的容器!
这也能解释,他为什么五家分铺,都非去不可,且要逐一查看……
再玩物丧志,爱不释手,也不至于,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杨奂仁托着下巴点头,但不几息,他又反应过来:“你说的话不通,如果他真是为了找某样东西,那又何必这般煞费苦心,雇了马车要将货全部转走?
闹出这般大的动静,不等于是告诉别人,我要跑路,你们快来追我杀我?”
“这……”
杨奂仁言之在理,高也无可辩驳,只能沉默着不再说话,想重新梳理一下线索,却找不出任何头绪。
将几件案子列在脑中逐一回想过后,他甚至不能确定葛掌柜被杀一事,与邹府被假强盗血洗之间,是否真的存在关联。
想着或许是自己陷入了某种思考误区,因为觉得在同一天夜里发生的事,相互之间必然会存在联系而强行将几件案子糅合在一起,所以才会导致现下的僵局,高也不禁有些着急。
凝神望着地上那一堆堆玩物,他的拳头不由自主攥紧发白。
因见高也再无话问,葛家的几位便求着杨奂仁赶紧领他们去见惨死的葛掌柜,杨奂仁再唤了高也几声见他没有动静,便让随行的衙差们,赶紧将地上的那些东西收回木箱盖好,再一道运走,不能一直停在街边挡路。
衙差们应声而动,忙慌慌就开始收捡,不一会三五十件东西便都被随意地装入箱子。
看着他们或继续收拾余下的一部分,或合力将已经封好的木箱抬上车并依照原样盖好篷布,高也的视线忽然落在合力搬抬最后一样东西入箱的两名衙差身上。
那二人手里抬的,是一只半人高的圆形无耳大瓷瓶,印青色山水花鸟鱼纹,底部某个特殊而熟悉的符印,赫然醒目……
……
……
看到那道符印,高也一瞬有些失神,但他很快想起来自己曾在邹刚夫妇的卧房里,也见过印有同一符样的高仿赝品,那时并未过多留意,可此时再看到,却让高也浑身颤起肌栗。
他想让杨奂仁命衙差们先行停下手中的动作,却发现自己紧张到喉咙都有些发干发痒,声音也随之颤抖,根本连不成句。
尝试了几次,都是如此,他便直接走了过去,爬上车,抖着双手将已经盖好篷布的木箱子打开,拿出其中的玩物,逐一翻看。
当无一例外都看到那个特殊符样时,他的腿不禁有些发软,险些连人带物一起摔到地上。
见高也行止异常,什么话都不说,直接就让他们又白费了一场功夫,不明所以的衙役们脸上都露出不悦,嘴里“诶诶诶,你这是做什么?!”之类的唤停声此起彼伏。
杨奂仁彼时已经调转马头,准备继续赶路,听到响动,回头看时,高也已经拿着其中两只较小的玩物跳下马车,来到杨奂仁身边:
“杨捕头,请速派人,往有罗山麓的凉亭附近埋伏!”